白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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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姐姐给我打来电话时,正是这天下午,两点四十一分的时候。

要说为何至今仍然记着这个准确的时间……

“我得告诉你,直子现在找不到了,我到牙科诊所去时把她放在家里,让我公公看着……”

听到孩子的大姨聪子在电话里着急的喊叫声,我瞬间条件反射似的朝墙上挂着的大钟扫了一眼,恰好又是这个曾经对我来说有过特殊意义的时刻。

两点四十一分……

这是对我来说与那些永世难忘的回忆相关联的,值得纪念的时刻,这与日期并无关系。自从六年以前经历过的那天开始,每逢快到这个时刻,埋在心里的时钟就像开始启动倒计时似的读秒……秒针通过那个时刻的瞬间,无论我手头上正忙着什么事,都会停止动作,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默默地等待那漫长的一分钟过去。

我自己把这称为类似神经病似的“发作”,自从那天开始,每天这种“发作”总要经历一遍。可是正像无论多么悲痛的记忆和伤害都会在心里慢慢淡忘下去一样,埋在心里的时钟也在慢慢锈蚀,经过六年之后,至今频率已经减低到每周只发作一回,不,每月只发作一回了。六年以前甚至因此患上脉律失常症,也就是埋在心里的时钟渐渐失准,告知那个时刻的心脏跳动变缓,整个身体机制出现了紊乱……

六年前的这个时刻到底发生过哪些事,请容我稍后再说,总之,现在一眼看到的这个时刻也许出自偶然,竟与我“发作”的时刻惊人地吻合,我不由得下意识地合上了双眼……听筒里接着传来的聪子的声音仿佛在黑暗的空中回荡。

“我家公公看来确实已经痴呆了,我反复问他直子哪儿去了……但他总是答非所问,不知说些什么……我和佳代四处寻找了半天……也给文化中心打过电话,可是没能找到幸子。我想她或许已经早早离开那里,走到半路来接孩子了吧?……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给你家也去过电话,但一直没人,所以才给你的公司打电话,问到了你的手机号码……”

当时我还想到平常处事冷静,总是不慌不忙的聪子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显得那么惊慌?一定是我埋在心中的那台时钟又出了毛病,已经慢慢锈蚀,甚至停摆了的缘故吧,我总算睁开双眼告诉她:“那好,我马上就赶过去。”随后便挂上了电话。当时我并未马上站起身来往外走,而是啜了一口冷咖啡后抬头迎着透过窗户的阳光愣愣地想了好久心事。

又是两点四十一分。

为何如此凑巧,为何总是这个时刻突然搅乱了我的整个人生,为何已经锈蚀了的埋藏在我心中的时钟指针,竟能化作一把锐利的尖刃,把我人生中无数纠缠不清的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快刀斩乱麻似的清理得一干二净?

当时我的心中确实已经有了预感,但就像被这种预感的沉重压垮了我的神经似的,我……竟然在那间咖啡馆的角落里失魂落魄地坐了许久。

我记得,赶到聪子家时,已经快到四点了。

当我推开玄关的玻璃门,走进屋里时,正在门口地板上呆坐着的聪子和佳代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还记得,当时见到她们就连摇头的动作以及脑袋晃动的样子都惊人地一致,五官又长得那么像,真是一对亲生母女啊。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我们很快便将带直子去过的周围所有的游乐园都找了一遍,甚至把她可能去过的各种地方全都仔细找过,邻居和附近商店里的人也全都问了个遍,但谁也没有见过直子的踪影。可是,当失望已极的聪子提出“要不我去报个警吧”的时候,我还是拦住了她,让她再等待一会儿看看再说。

“也许幸子听课途中早早离开了,到这里后又把直子接走,两人一起到哪儿玩去了吧?报警之后如果她们马上回来,那岂不是白白给人添麻烦?面子上也不太好看。”我说。其实,心里担心的却是,万一警方前来访问情况,妻子幸子的去向我根本无法说明。

警方一旦介入,向我询问妻子幸子的去向的状况势必会发生,那时,难道要把真实情况……妻子其实并未上什么文化中心听讲座,而是约上在那里认识的男大学生到哪家酒店幽会去了。真不知道这些话我怎么对警方人员说出口。

聪子大约也已察觉了我的用心,便改口说道:“也好,那我们等到太阳下山后再说吧。”于是我们又回到了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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