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门口没有见到直子穿的鞋,而且这孩子平常又不会到处乱跑,看来也许还是幸子早早回到这里把她接走了的可能性最大吧……我把自己的这些想法也告诉了聪子。同时我们俩也不光是被动等着,明知无望,但仍把周围一切可能的去处找了一遍又一遍。当然,我也不时地给自己家里打电话,但每次听到的都是自动录音电话那死气沉沉的回答……电话里明明已经录下了聪子的留言:“她们到家后请马上给我来电话”,但我还是无数次地对着电话,反反复复地把这句话又录了下来。
聪子的公公桂造老人其间总是默不做声地坐在门前的屋檐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庭院。他的身板仍然挺直,这时虽然始终背对着我们,但他纹丝不动的坐姿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个人坐着,而更像一尊石像。让人看了感觉有股说不出的不自在和失落感。
虽然见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院子,但我知道他的眼里什么也见不到,只是茫然地向前望着。
聪子先是对我说道:“老人偶尔脑子也会清醒。”接着,每隔数分钟她就会问老人一遍:“父亲,你知道直子到哪儿去了吗?”
但他像是耳朵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只是默默坐着,偶尔嘴里说出几句话,也完全答非所问,不是说“已经该吃晚饭了吧?”就是问“奶奶哪儿去了?刚才还见她在这儿呢。”总之,从他口中得不到任何回答。
老人主动说出的话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给我拿个苹果吃,行吗?”
我到这里来以后早已经听说过了,当天下午聪子带着佳代看完牙回到家时已经是两点十分了,之所以没有马上发现直子不见了,是因为光注意到老人把吃剩的苹果残渣扔得厨房满地都是。
前些天,信州的一位亲戚专门寄来了满满一大箱苹果,可是下午老人居然趁着聪子不在,自己摸进厨房打开箱子,连皮也不削就用手抓起苹果啃了起来,聪子到家时一大箱足有四十来个的苹果已经被老人吃掉一大半,啃完后剩下的核在周围丢了满地……老人年纪虽大,但牙齿和骨骼仍然很结实,平常总是以自己腰不弯背不驼以及满口原装的牙齿,引以为傲。可是今天只见他牙龈上淌满了鲜血正在死命地大口大口地啃着苹果,聪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老人嘴里的半个苹果夺了下来,由于光顾忙这些,这才没有及时发现直子已经不见了,刚见面时,聪子已经满怀歉意地向我解释过这件事。
当时她正在阻止老人继续吃苹果时,一旁的佳代突然问道:
“直子呢,她去哪儿了?门口也没见到她的鞋。”
聪子这才猛然回过神来,顾不上打扫满地的苹果残渣,急急忙忙地开始寻找起直子来。
当聪子告诉我这些经过后,我也进了厨房看了看,只见地面上到处都是啃得精光的苹果残渣,弄得整个厨房一片狼藉。那些苹果看上去还没完全长熟,可以说净是刚长了七八成的又酸又硬的青苹果。聪子也一直在后悔,自己没把直子带上一块儿去牙科诊所,才弄出这么大的事,吓得脸色苍白,失魂落魄,浑身直哆嗦……可是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除了到处寻找孩子以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我粗略地数了数,散乱地丢在地板上的,老人吃剩下的苹果残渣足足有将近三十个,几乎让人无法想象,这位老人居然能像只饿极了的野兽一般,把这么多苹果狼吞虎咽地连皮带肉吃进肚里去,每个苹果都被他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小块和果核……我甚至从这些果实残渣身上感觉它们就像是那些幼童身上被人吃剩下的小小的骨骼残骸似的,蹲在地上把它们收拢在一起时,只干了一半便忍不住要呕吐出来。和我一起收拾果核的聪子此时也像是预感到什么可怕的事件似的,只是埋下头默默地收拾着,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闪着我。
死亡……
压在我们心头上的不祥预感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暮色渐渐笼罩了石头围墙里的整个庭院,黑暗中已经看不清翠草浓荫中树叶和鲜花的颜色……聪子在焦急的等待中已经彻底丧失了耐心,向我打了招呼后便拿起电话要报警。在她打电话前我又再次给家里打了电话,得知母女俩还未回家,这才完全死了心。聪子也最后一次向公公桂造问了问直子的去向。
她只是不抱任何希望地随便问了问,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总以为不可能从面前就像一尊石像似的端坐着的老人口中问出任何消息来。
我也以为结果肯定如此,可是,令我们大为惊讶的是,这时,老人却开口说了话:
“你们在找那个小女孩吧?刚才一位年轻人已经把她埋在那棵棕榈树下了……”
老人的声音就像从石像中发出的那样,显得那样虚幻,很难让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听了后总感觉比沉默更加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