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和他的鹦鹉(4)

突然一阵风截住宝利,把它卷进翻滚的水里。“宝利!宝利!”范林叫着,冲向船尾,眼睛紧盯着在翻腾的水中起伏的鸟。

他踢掉凉鞋,一头扎进水里,朝宝利游去,嘴里仍喊着它的名字。一个浪头砸到范林脸上,灌了他一嘴海水。他咳嗽了一声,看不见鸟了。“宝利,宝利,你在哪儿?”他高喊,四下慌乱地看着。接着他看见鹦鹉仰卧在一个波涛的斜坡上,约有三十米远。他拼尽全力向鸟冲过去。

他身后的船慢下来,人们围聚在甲板上。一个人用喇叭筒对他喊,“别慌!我们过去帮你!”

范林终于抓住了宝利,但鸟已经失去知觉,张着嘴。泪水从范林被盐刺疼的眼睛涌出,他看看宝利的脸,把它头朝下翻过来好控出嗉子里的水。

一只软梯从船上放下来。范林双唇衔着宝利,把自己拖出水面往上爬。他一到甲板上,那个灰胡子的疯人就默默地走过来,把凉鞋递给他。人们围过来观看范林把鸟安放在钢甲板上,用两指轻轻地压着宝利的胸膛,把水从它身体里挤出来。

远方雷声隆隆,闪电砸碎了城市的天空,但片片阳光仍在海面上飘动。在船加速驶向北方时,鸟紧攥的两爪张开了,抓了一下空气。“它醒过来了!”一个男人兴奋地喊着。

宝利慢慢睁开眼睛。甲板上一片欢呼,而范林感激得呜咽起来。一位中年女人给范林和鹦鹉拍了两张照片,喃喃说:“太不寻常了。”

两天后,一篇小文章出现在《纽约时报》的市区版上,报道了如何抢救宝利。作者描述了范林怎样毫不犹豫地跳进海里,怎样耐心地给鸟做人工呼吸。文章很短,不到五百字,但在当地社区里引起一些反响。一周之内,一份叫《北美论坛》的中文报纸登了关于范林和他的鹦鹉的长篇报道,还附加上他俩的相片。

埃尔伯特?张一天下午送来他许诺的那一半预付金。他读过救鸟的文章,对范林说,“这个小鹦鹉真有两下子。它看起来傻乎乎的,可一肚子心眼儿。”他手伸向宝利,指头勾动着。“过来,”他哄劝说,“你忘了在我身上拉baba了。”

范林大笑起来。宝利一动不动,眼睛半合,好像困了。

艾尔伯特接着询问了谱曲的进展情况,其实范林从海上事故后就没写多少。导演再三强调歌剧要按计划上演。范林答应一定加倍努力地作曲。

尽管宝利备受关注,它仍在继续萎缩。它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动弹。白天它呆在窗台上,常常打嗝。范林猜测宝利是不是感冒了,或上年纪了。他问苏普莉娅鸟的岁数有多大。她也不清楚,但说:“它一定挺老了。”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它七八十岁啦?”

“我也说不准。”

“你能不能问问它原先的主人?”

“我在泰国怎么问呢?”

他没追问下去,她对宝利漠不关心让他心里不快。他不相信她跟鸟以前的主人没有联系。

一天早晨范林看看宝利的笼子,吓了一跳,只见鹦鹉直挺挺地躺着。他捧起宝利,那生命已逝的身体依然温暖。范林抚摸着鸟的羽毛,泪水忍不住地流淌;他没能挽救自己的朋友。

他把小小的尸体放在餐桌上,观察了许久。鹦鹉看上去很安详,一定是在睡眠中死亡的。范林安慰自己——宝利起码没遭受多难的晚年。

他把鸟埋在后院里银杏树下。一整天他什么也做不下去,呆呆地坐在作曲室里。他的学生晚上来了,但他没怎么教课。他们走后,他给苏普莉娅打了电话,女友听上去不太耐烦。他带着哭腔告诉她:“今天一早宝利死了。”

“天哪,你听起来像失去了个兄弟。”

“我心里难受。”

“对不起,但别想不开,别跟自己过不去。如果你真想那鹦鹉,就去宠物店买回一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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