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得芳容端丽·谢玉英·玉蝴蝶(2)

三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父三番五次来信催你赴京参加礼部试,你总是故意拖延?是杭州秀丽的湖光山色,还是姑苏曼妙的亭台楼阁攫住了你的脚步,让你止步不前?或许,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永远只是三变拿来搪塞自己的借口,令他流连忘返的真正原因恐怕还是传闻中的那些倚楼卖笑的青楼女子!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收心,彻底静下心来,把满腔热情都用在温习功课,用在准备科试上呢?

身为朝官,柳宜不能随便离开京师,只能一封接着一封的给三变写信,晓以利害,催其入京。然而,已然混迹于青楼多年的柳三变却没有将父亲的话当回事,依然我行我素,今朝有酒今朝醉,终日沉缅于温柔乡中,不能自拔。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离开家乡五夫里时,他曾对云衣发过誓,今生断不孤鸳被,可刚刚来到杭州,他就经受不住诱惑,拜倒在那些歌舞伎的石榴裙下,甚至与一个叫楚楚的女子爱得神魂颠倒、欲仙欲死;离开杭州的时候,他亦曾对楚楚许过诺,今生今世,断然不会将她忘却,只待金榜题名时便会回来与她把盏共欢,可是,为什么踏入姑苏城后,他那颗风流多情的心又被那些个夜夜吹笙箫的女子抢走了呢?

他不是不爱云衣,亦不曾将楚楚忘怀,难道,他本就是多情的郎,注定不只为一两个女子而生?不知是被父亲催促不过,还是只想让自己静一静,宋真宗景德三年,二十三岁的他离开苏州,一路旖旎,来到风月无边的扬州,和今夜的我一样,带着一身的忧郁,满腹心思地怅立在碧水萋萋的瘦西湖畔。

鸣珂碎撼都门晓,旌幛拥下天人。马摇金辔破香尘。壶浆盈路,欢动一城春。

扬州曾是追游地,酒台花径仍存。凤箫依旧月中闻。荆王魂梦,应认岭头云。

柳永 《临江仙》

在扬州,他用万种柔情写下《临仙仙》,写下“扬州曾是追游地,酒台花径仍存”这样无限风情的句子。是的,扬州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公元994年,即宋太宗淳化五年,柳宜除去全州通判的职位,以善赞大夫的身份调往扬州任职,年仅十一岁的柳三变亦随之前往。从十一岁,到十四岁,柳三变在扬州一呆就是四年,直到十五岁,才跟随叔父回到故乡崇安,承欢于祖母膝下。

他记得,十三岁那年,他在扬州曾写下令父亲啧啧称奇的《劝学文》,因此,柳宜才认定他才华胆识皆过于兄长三复、三接,于是决心着力培养之,然而十年过去后,他还是从前那个令父亲赏识赞叹的小神童吗?他不知道,历经风月雪月,他忘记了太多太多,回避了太多太多,但那首《劝学文》却还时常在他耳畔响起:

“父母养其子而不教,是不爱其子也。虽教而不严,是亦不爱其子也。父母教而不学,是子不爱其身也。虽学而不勤,是亦不爱其身也。是故养子必教,教则必严;严则必勤,勤则必成。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柳永 《劝学文》

“学,则庶人之子为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他变了吗?如果没变,为什么长大后的他,见解反倒不如童年时?是那些青楼女子改变了他?他默然,摇首,那么,到底,是什么将他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了?

世间事,总是剪不断、理还乱,他懒得去理会,更懒得去想。罢了,罢了,扬州自古繁华地,好不容易来此一趟,何不放怀畅饮,何不再薄幸一回?那些深巷勾栏里的女子在他眼里总是好的、美的,既如此,又有什么能阻挡他继续追逐在花丛中看她们恣意绽放?

是啊,要让他不去追逐百花丛中的蜂蜂蝶蝶,他就不是那个以多情放达著名于世的柳三变了。然,当所有的风月散尽,千年之后,我依然看得见那个身着一袭藕荷色罗衣的女子掩藏在微笑之后的淡淡哀伤,究竟,她为了什么忧愁,又为了什么悲伤?难道,与他邂逅,不是她期待了三生三世的夙愿吗?难道,遇见他之后,他不曾成为她生命里最明媚的那抹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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