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处小街斜巷,烂游花馆,连醉瑶卮。选得芳容端丽,冠绝吴姬。绛唇轻、笑歌尽雅,莲步稳、举措皆奇。出屏帏。倚风情态,约素腰肢。
当时。绮罗丛里,知名虽久,识面何迟。见了千花万柳,比并不如伊。未同欢、寸心暗许,欲话别、纤手重携。结前期。美人才子,合是相知。
柳永 《玉蝴蝶》
扬州。透过江南小家碧玉般的玲珑精致,随游人们欢快的足迹,正被踩出一缕缕风花雪月,摇曳出多姿多彩的浪漫风情,虽历经千年繁华,历经无数斑驳的记忆,依然浸在浓浓的月色中笑看春风。
漫步瘦西湖畔,转圈,历史的余温已不再烫手,二十四桥的夜晚可曾梦春来?这里曾被无数支生花妙笔描蓦过,曾被无数才子倚红偎翠的身影填充,曾被无数佳人曼妙的笑声湮没,而今,我左顾右盼,在这月色正好的夜里,仍能感受到来自千年前的绮丽奢靡与浮华,还有那因等待期盼而黯然神伤的眼神。
那时的他,青春年少、才华横溢,浑然不觉光阴似水,总是凝视远方,将时间甩在白色长袍之后,只把那沿途美景赏了又赏,看了又看。从杭州一路北上,途经苏州,他留下一阕令人惊叹的词章《双声子》,更垫定了其日后在北宋词坛的盟主地位。
晚天萧索,断蓬踪迹,乘兴兰棹东游。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夫差旧国,香径没、徒有荒丘。繁华处,悄无睹,惟闻麋鹿呦呦。
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验前经旧史,嗟漫载、当日风流。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柳永 《双声子》
那是一阕咏史词,可他的心却留在了那些秦楼楚馆之中,留在了那些个着绮罗、舞红尘的青楼女子身上。然,前方的路还很漫长,身在京师的父亲柳宜不断来信催促他赶紧赴京,不由得他不带着满心的遗憾再次起程,去赴那一场山水迢迢的约。在柳宜眼里,三个儿子虽“皆工文艺,号柳氏三绝”,但他还是觉得日后能够光宗耀祖的必是幼子三变无疑,自是对他寄予更多期望。柳家可是名门望族,柳宜之父柳崇在五代十国时期便以才名闻于乡间故里,因其乐善好施、行侠仗义,乡人偶有纷争,皆不诣府官决其曲直,而是找柳崇解决,是非皆取其言,由此可见柳氏在乡人之间的威望是何等的不容小觑。柳崇声誉日隆,闽主王延政闻听其贤,多次下诏请其出山辅佐,但均被其婉言谢绝,终身未仕,但他的几个儿子却个个都是科举高中的进士出身,进入北宋后,更是官运亨通,蓬荜生辉。出身在这样的家庭里,柳三变自然摆脱不了父母亲族对他寄予的深切期望,高中进士更是这个家族对他唯一的期求,可他竟在离开家乡进京赶考的途中蹰躇了好几年,迟迟未曾赶到东京,怎能不让望子成龙的柳宜心生不满?
听说儿子延宕的原因居然是跟一帮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柳宜更是感到颜面尽失。然,那些从杭州、苏州传到东京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心里并没有底,三变自幼聪慧好学,且知书达理,平常见了生人都害羞得不敢说话,而今又怎会变成一个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的浪子呢?三变已经二十二岁了,虽然古语有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他这个年纪没考中进士并不值得担忧,可一年前发生的一桩事却让他不得不对儿子的期盼变得更加迫切。一年前,柳三变还在杭州与楚楚结伴游逸之时,年仅十四岁的晏殊以神童名参加科试,被赐进士出身,这多多少少令柳宜觉得忧心,自己的儿子亦曾以神童之名闻名乡里,怎么年逾弱冠后反倒不及一个十四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