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尊前、舞袖飘雪,歌响行云止。愿长绳、且把飞鸟系。任好从容痛饮,谁能惜醉。”她低眉弄琴,向尊前,为他舞袖飞雪,为他奏一曲缠绵悱恻的《长相思》,任歌声响彻云宵,任情思飞越沧海,不尽。
但愿长绳,且将那飞鸟紧紧系,更系住楚楚那颗不变的痴心。从今后,纵是从容痛饮,又何惜醉?佳期如梦,欢悦依旧,他只想,这一生,永远拥她入怀,在花开时节,两双凝眸,看尽千树繁花。
可惜,这样美好的时光终是无法隽永。次年春,公元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对柳三变青睐有加的杭州太守孙何被召还京,同年冬卒于东京汴梁府第,他亦在悲伤难抑的情绪中接到了已升任工部侍郎的父亲柳宜从东京写来的催他进京赴试的家信。是走,还是留?大丈夫当以功名为重,又岂能为我一个风尘女子虚耗青春?楚楚不无伤感地望着他劝说道:“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公子正是韶华年岁,一旦高中进士,不又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到杭州城来吗?到时候,别说是公子的亲眷故友,就连妾身也跟着风光不是?”
楚楚说得对,大丈夫当以功名为重,他当初辞别母亲和新婚的妻子云衣离开崇安五夫里故里,北下杭州,不就是为赶往京师参加科试的吗?那我走了?他痴着望着掩面而泣的楚楚不舍地说。走吧,相聚总须一别,若是公子有心,高中之后,莫将妾身忘怀便好。怎么会?我柳三变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楚楚姑娘的!放心,我一定会回来,你等着我!
次年秋,宋真宗景德二年,楚楚将二十二岁的柳三变送上顺流而下的船只。那一日,轻舞飞扬的袅袅细雨,丁香般结着清愁,淅淅沥沥地在耳边奏响一曲曲悱恻幽远的古相思曲,那如泣如诉的旋律,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茫茫思绪都从记忆的残梦中唤醒。
泪眼迷离中,那丝丝缕缕的细雨,分明就是离人的眼泪;伤心断肠里,那雨中纷飞的嫣红,分明就是打翻的胭脂。转身,一川烟草,满城飞絮,不经意间便扰乱了秋愁,摇落了心事,让寂寥的行人不忍独自倚栏,只在心里轻轻念着:别了,楚楚;别了,西湖;别了,钱塘江;别了,杭州城。岸边,琴曲终了,古巷在他眼底衍幻成雨巷,愿只愿,这一生,只枕着她的温柔,在相念相望中守候,守候下一个重逢的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