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德有的儿子当年以全县理科第三名的成绩考入天津大学。一对卖烧饼的夫妇培养出了“探花郎”,这在当时的合阳县算是个挺大的新闻。从此以后戴德有的烧饼摊前人一下子就多了两三倍,可大家不是来买烧饼的,而是来取经的,来请教戴德有夫妇如何教子有方。人多了,戴德有出摊的时间不得不延长。但是他说他根本不在意,他甚至希望来的人更多一点,多跟他聊聊孩子,因为这样,他觉得脸上有光。
从戴德有的脸上,党宪宗看到的不仅仅是苦难,他还看到了巨大的骄傲。他调查的初衷也随着他的这些见闻几经改变。此后,党宪宗没有停止下乡的脚步,每年他都要花很多的时间下乡调查。
很多人都说,党宪宗像是着了魔了,自讨苦吃。一个小县城里的富裕商人,本来商机如火,根本就应该分秒必争,但他就像上了瘾似的,成天往乡下跑。
随着党宪宗足迹的不断延伸,他调查过的人数增加到了400户,整整几大箱子书稿就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而其中的这些故事这些面孔,就像是党宪宗心里欠下的一笔债,时刻浮现在他的眼前,让他觉得自己一日不写出来,就一日不能安生。
于是,2006年党宪宗又消失了三个月,租了一间民房开始埋头写书。他从这400户家庭里整理出了40个故事,40张让他永生难忘的面孔。在初稿完成之后,他发给了一些文友看,征求意见。作为县政协委员的他,甚至还打算把部分文稿作为提案上呈。此举引来了一些好心人的劝阻,他们认为党宪宗如果这么做的话,就是揭露了社会的阴暗面,会自毁前程。党宪宗:大家有时会议论呀,很担心,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不好好做生意,惹麻烦了咋办?这毕竟是揭露了社会的阴暗面。有些人还跟我说,哎呀,你这里边写得太苦了,可以说从头到尾全部都是眼泪。我就跟他说,这是一种真实,不但农民感觉到学费重于山,有薪阶层也感觉到了,家里边假如说有一两个大学生,可以说这就是你家当时最大的事。我就是要把这些苦难摆出来,叫大家认识这个问题,叫大家晓得我们的农民现在为了供娃娃上大学,受着怎样的苦,受着怎样的难。的确是学费重于山,学费猛于虎。
2007年元旦,党宪宗的书稿最终打动了出版社,《沉重的母爱》一书正式出版。令党宪宗始料未及的是,此书一出,竟引起了空前的轰动效果和热卖景象。书稿出版后不久的一天,党宪宗接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电话来自一个遥远的大城市,打电话的人却自称是他的读者。
党宪宗:(他说)尽管你写的不是我,但我从里边看出我当年上大学的影子。看了你这本书以后,我就想起当年我父母供养我上大学的艰难困苦的情景,我母亲当年是如何起早贪黑,鸡叫就叫我起床——那个时候穷,我们家里没表,我母亲只能看着月亮叫我。你这本书教育了我,增加了我对父母亲的热爱,增加了我对故乡的热爱。
□ 陈晓楠
从2003年到2007年,党宪宗进过深山,到过黄河岸边,流连于县城的大街小巷。多少次彻夜不眠,又多少次泪流满面,像个艰辛的产妇,终于孕育出了他这部作品《沉重的母爱》。此书一出,轰动三秦。从此从这里走出的很多学子,他们行囊里都多了这本书。有些父母也会专门买来,自己读完了,再给远方的孩子寄去。作家贾平凹这样评论说,这是一部会对这个时代产生深远影响的书。而党宪宗自己说来颇为简单,他说其实几年以来,这么长的时间,每一天他都觉得有一种特别沉重的力量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只有看到书稿之后,他心里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些许轻松。他觉得他终于还上了一笔内心的债,为他自己,也为了在这条求学路上埋头苦行的那些父母、儿女。
党宪宗:鲁迅不是曾经说过一句话吗?让父亲扛着黑暗的闸门,放孩子到光明的地方去。我就想这些父母亲,他们身上压着重重大山,哪怕把他们压得趴下,但是他们总要用他们的脊梁往上拱一点,从里边透出一个隙缝,好让儿女从这个隙缝爬出去,到神圣的殿堂去。尽管我采访的这些父母亲,他们眼睛几乎要失明,但是他们从眼睛的深处透出一种希望之光和欣慰之光,就是说我终于把我的儿女送上了神圣的殿堂,送到了幸福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