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生前友好的捐款和接济,北京大学发放的抚恤金也成了李家遗属的重要经济来源。
学校给的抚恤金是有时间和金额限制的,规定期满后抚恤金还发不发?李家的遗属仍住在北平,生活极其贫苦,谁能忍心看着她们孤儿寡母沦落街头?
就延长对李大钊遗属抚恤金发放的问题,北京大学召开过一次校务会议,专门讨论这个问题。延长李大钊遗属抚恤的议案刚一提出,就有人表示反对。反对者抬出了规章制度:北京大学从来无此先例,不好独为李大钊遗属网开一面,要是别的遗属攀比怎么办?反对者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李大钊是政治犯,学校“划清界限”犹恐不及,反而延长了他的抚恤金,会不会被政府理解为对着干呢?
时任校长的蒋梦麟静静地坐在会议桌旁,听完了反对者的理由,然后轻轻地、一句一顿地说道:“诸位同仁说得也许有道理。但如果本校之中,谁要像守常那样,为了主义而被他们绞死,我们也可以多给一年的抚恤金。”
蒋梦麟人长得小小的,瘦瘦的,貌不惊人,他本人不是共产主义者,也未必赞成李大钊的学说,甚至跟李大钊本人也没什么深的交情。但他的这番话却像锤子一样,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良知。
会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说话,仿佛大家都在扪心自问。
议案表决的时候,反对者的手再也没有勇气举起来。
李大钊的灵柩整整停了六年,最后才被安葬在北平西郊香山附近的万安公墓。蒋梦麟为李大钊的公葬和遗属赡养发起了募捐。曾经的北京大学同仁蔡元培、马叙伦、许德珩等以及李大钊的生前友好鲁迅、李四光等一百多人为李家捐了款,款额达六百余元。李大钊出殡的时候,送葬队伍越聚越多,以致“车辆拥挤,不能通行”。共产党北方地下组织送来了刻有镰刀斧头的石碑,当时不敢明摆,仿照六朝墓志的办法,将碑埋在了墓内。
李夫人在丈夫下葬一个月后,因思念成疾,贫病交加去世,安葬在李大钊墓旁,由好朋友刘半农写了墓碑。两次葬事开销以外,捐款还有节余。钱交给北京大学会计课,后又存入北京金城银行,以所得利息供李大钊的孩子们生活。
直到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进占北平,北京大学南迁,这笔钱不知所踪。
4
“不要以为绞死了我,就绞死了中国革命!”
李大钊惨死的消息传到武汉之后,对于刚刚经历了“四一二”事变的中共中央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中共中央和湖北省委联合在武昌为李大钊举行了近万人的追悼会,张太雷报告了李大钊殉难的经过。
回想起李大钊的为人,满场的人,包括国民党元老廖仲恺夫人何香凝在内,很多人都遏止不住悲痛的情绪,有人号啕大哭,会场上哭声一片,“申讨奉张军阀,誓不与共戴天”的口号响彻云霄。
李大钊被捕与被绞死的时间,与蒋介石发动“四一二”事变的时间大致吻合。于是南北两家著名的左翼报纸——北京《晨报》和汉口《民国日报》几乎同时披露了一个消息,内容大致是“蒋介石密电张作霖,主张将所捕党人即行处死以免后患”,以此来证明蒋介石与张作霖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