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闺房记乐(9)

自从吃粥被人嘲笑后,陈芸就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我知道她是怕给人落下笑柄,也就理解她,心里减少了些许失望。

乾隆庚子年(1780年)正月二十二日夜,我和陈芸正式拜堂成亲。看到她的身材依然像过去一样娇小清瘦,我不禁心生怜爱。揭开盖头,她满脸娇羞。我爱怜地看着她,她也深情而略带羞涩地看着我,相视而笑。喝完交杯酒,我们一起坐在桌旁吃晚饭。我悄悄地伸过手去拉她的小手,感到她的小手柔若无骨,指尖既滑又暖,我的心止不住地砰砰做跳。我给她夹菜,发现她不吃荤腥,这才知道她已经吃斋好几年了。我算了算她开始斋戒的日期,这才发现她是在我出痘的时候为我祈福才开始吃斋的。我感到心里暖暖的,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我的感动,就笑着对她说:“你看我现在玉树临风、安然无恙,淑姐能否从此开戒呢?”陈芸深情地看着我,含羞地点了点头。

二十四日是我姐姐出嫁的日子,由于二十三日是国忌日,朝廷禁止喜宴奏乐。因此家里就在二十二日夜晚,也就是我成亲的那天晚上,为姐姐举办婚宴。陈芸大大方方地出去招呼,我则在洞房里和伴娘们举杯酣战。那几伴娘也实在是了得,拳划得相当漂亮,而我对划拳却一窍不通,结果屡战屡败,罚酒无数,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酒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陈芸正在梳妆台前化妆呢。

二十三日那天,我家很是热闹,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天黑上灯之后家里就开始吹打。二十四日凌晨零点整,我作为亲娘舅送姐姐出嫁,直到凌晨三点方才返回。回到家里,院子里已是静悄悄。我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看见伺候陈芸的老妈子正在床边打盹,陈芸已经卸妆了,但还没有睡下。烛光明亮,陈芸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不知在看什么书。我轻轻地抚摸她的肩膀,温柔地说:“淑姐,这几天已经很辛苦了,读什么书呢,怎么不早点睡?”

陈芸回头看见是我,赶忙起身,轻轻地说:“刚才正要准备睡下,打开橱屉就发现了这本《西厢记》。一时兴起,就读乐起来。不知不觉忘记了困倦。《西厢记》我以前经常听说,只是未曾读过。今天读起来才发现的确是才子的手笔啊,只是描述得有些露骨。”

我笑着对她说:“正因为是才子,所以才有这样描写露骨的语言功力啊!”

老妈子被我们的说笑吵醒了,就说天已经很晚了,催我们赶紧休息。我让她把门关上自己先去睡。老妈子去后,我就搂着陈芸调笑起来。我们的感情很融洽,现在就像久别重逢的好朋友。我轻轻地把手伸到她的胸前,感觉到她的心“扑扑”跳得很厉害。我凑近她的耳边说:“姐姐心跳为何如此厉害?”陈芸也不答话,只是对我回眸一笑。我顿时全身酥酥,拥她入帐,享受这千金一刻的春宵。新婚的日子,总感觉夜晚太短,难以尽兴。所谓“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倒真是贴切!

陈芸刚嫁过来的时候,非常安静,几乎整天不说话,然而总是笑意盈盈。和陈芸说话,她总是微微一笑。她对长辈非常恭敬,对晚辈非常和蔼,做事很有条有理,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一见窗外曙光,就赶紧起床穿衣,似乎有人在窗外喊催她一般。我笑着说:“我与淑姐已经拜堂成亲,不再是上次吃粥的时候了,淑姐莫非担心别人嘲笑我们夫妻共处一室么?”陈芸说:“过去藏粥招待夫君,被人传作笑柄。现在不怕嘲笑,却怕公婆说新媳妇懒惰啊!”

我对她的贤淑方正很是钦佩,就和她一起早起。自此以后,我们整日恩爱不离,如影随形,亲密之情难以言传。

然而是春宵苦短,欢乐的时光总是转瞬而过,一眨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当时我父亲沈稼夫先生在会稽(今浙江绍兴)府内当幕僚,曾派专人把我接过去,让我拜在武林人赵省斋赵先生门下读书。赵先生循循善诱,是个非常好的老师。我今天能够写这本书,全是赵先生辛勤教诲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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