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向忠发叛变后,党中央对在上海的所有地下组织都作了一次大的调整,很多原先使用过的地方都转移搬了家。在很长时期内,中央对向忠发叛变之事一直未公开过。1993年毛毛在《我的父亲邓小平》一书中谈及此事时,才点明了我的姓名和作用。1998年,在纪念百年恩来的电视剧中,恩来同志边理衣箱,边对邓大姐说:“黄慕兰来电话说,法捕房薛耕莘通知,向忠发被捕叛变了,我们必须立即转移。”电视剧作者何以不提曹炳生的名字?估计是因为在抗战初期曹已被暗杀身亡,现在已很少人知道曹炳生夫妇了。而薛耕莘是继曹岗位的合作者,人还健在,现任上海文史馆研究员,也写过许多回忆文章。当年为纪念曹炳生,柳亚子和陈志皋等建立了炳生小学,由曹炳生的遗孀孙雪影任校长。
再说贺昌听了我的叙述后,很高兴地说:“怎么样,我向中央保举的你和潘汉年没保错吧!你们两个人干得还不错嘛,刚开始工作不久,就立下了这样一件大功,真是首战报捷了!”我说:“是啊!恩来也表扬了你这位保举人呢!”他指示我要小心谨慎,要通过陈志皋经常注意巡捕房里的消息。我还向贺昌汇报了营救关向应的工作进展情况,说陈老太爷已经打过电话,向那个赵法官催询此案的审理结果。法官回答说,实际上他已经决定无罪释放了,但与李犯(关向应被捕时用的假姓)同案的另一人的口供还有点出入,现在正在核对当中。陈老太爷问明了办此案的书记官姓李,有抽鸦片烟的嗜好,就叫陈志皋用他的名义,给那个李书记官送了四两最好的“云土”(产于云南的质量最好的鸦片烟土)去。于是书记官看在陈老太爷的人情面子上,就把两人的口供改为完全一致了。我说:“看这情况,关向应同志很快就可以无条件地出狱了。”贺昌同志高兴地说:“这太好了,你又要建立一大奇功了。”
当晚我们依依惜别时,贺昌再三叮嘱,千万要小心隐蔽,并叫我不要为惜别而流泪。他说:“对革命伴侣来说,我们一切行动都要服从组织的决定,调动离别是很平常的事,必须保持坚强的意志。何况你现在肩负的担子不轻,应该努力做好工作。”又说,“我们必须经得起失败和挫折的考验,这是革命者应当具有的对党的忠诚和必胜的信念。相信你一定能胜任党的重托。关向应抢救出来后,还要继续营救其他被捕的同志。你这个岗位是很重要的,我们不应当为暂时分离过于牵挂而辜负了党的期望。我在苏区定会听到你频传捷报,等以后地下交通线的情况好转了,就会接你到苏区团聚的。我认为自己既然犯了错误,给党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就应该到下面去锻炼锻炼。也许到江西去跟毛泽东他们打游击,更会发挥我的特长。希望很快就能与你在中央苏区见面!”我听他如此说,当然有道理,但惜别情浓,又怎能禁住泪洒双襟呢。他为我拭泪说:“革命战士,流血不流泪。千万珍重,工作任务第一。你多营救同志,我争取早传捷报,人在万里心相连,为共同目标而奋斗。”
保持身心健康,是做好工作的唯一条件,也是精神安慰的基本。贺昌的壮语豪情,是支持我战胜重重险阻的内心潜在力量。
吴德峰安排人护送贺昌去苏区之后,又过了些时,龙华监狱才通知陈志皋的律师事务所,说可以保释关向应出狱了。我跟陈志皋坐了小汽车去接关,因为我曾在龙华坐过牢,狱中有许多人都认识我,虽然化了装,还是怕被人认出来暴露了身份,所以我就没进去而在汽车里坐等。陈志皋办了手续、盖了图章后就把关向应同志保释出来了。我因不知道司机可靠不可靠,在车子里,只向关介绍了此案的经办律师陈志皋,没多说别的话。关向应同志因为在狱中已经知道组织营救的情况,就连连向陈志皋说:“谢谢,谢谢!”车子一直开到早已订好房间的东方饭店,潘汉年替向应买好的里里外外的衣衫也已放在房内。陈志皋没有下车,在东方饭店门口就和我们分手了。我等关向应洗澡、理发、打扮一新后,就陪他吃了午饭,并跟旅馆结清了账。饭后又陪他到南京路上的永安公司买了毛巾、牙刷等日常用品,在公司里还楼上楼下故意兜了几个圈子,确定身后没有“尾巴”盯梢后,坐祥生公司出租汽车,一起回到我住的地方。潘汉年同志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于是我们就对关向应详尽地讲了党中央部署营救他的全部情况,还讲了其中那段发现向忠发叛变的惊险插曲,幸亏敌人急于争功抢先把他枪毙了,所以他只领敌人破坏了红旗印刷所,还来不及供出关向应和其他被捕同志的真实身份,否则就危险了……向应同志非常激动地说:“慕兰,你真了不起,了不起!一出马就立了大功。”他还问起贺昌的情况,我说贺昌已到苏区去了。向应说,他也早已向党中央申请去苏区锻炼。经过一番长谈后,就彼此握手道别,互道千万珍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