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首战报捷(2)

顾顺章叛变后,中央特科的工作是由康生负责的。潘汉年离开我的住所在街上转了几圈,确认身后没有盯梢的“尾巴”后,就立即去找康生。康生听后又立即向实际负责党中央日常工作的周恩来作了汇报,恩来同志叫他马上通知中央的李富春、蔡畅等,约定转移到都城饭店暂时避一避。这些中央领导同志的家里,一般都是不藏文件的,有些紧急的、带在身边的文件,都马上烧掉,把纸灰丢进抽水马桶冲掉。到晚上十一点钟左右,这些领导都穿着西装,扮成商界大老板的样子,大摇大摆地住进了法国人开的都城饭店,一点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时,上海有一种挑着担子流动卖馄饨的小贩,都是在晚上通宵营业的,打着竹板沿街穿巷地叫卖。人们一听“嘀嗒、嘀嗒”的竹板声,就知道是卖馄饨的来了,纷纷开门出来买馄饨当夜宵吃。康生派了两个特科的同志装成小贩,挑着馄饨担子分别到向忠发所知道的恩来和富春撤出前所住的地方附近观察。果然,到夜里一点钟左右,看见一个人戴着手铐脚镣,领着巡捕房的人来了,直接就用钥匙开了恩来家的门闯进去。他们自然是扑了个空。恩来家只有三把钥匙,他和邓大姐各一把,还有一把给向忠发(他是总书记),如果他俩都不在家,向忠发也可以打开门很方便地进去。所以,很明显,这带了巡捕前去抓恩来的叛徒只能是向忠发,而不会是别人。但他一看恩来没能抓到,就联想到中央其他领导人也都得知风声转移了,也就没再到李富春家搜捕,而是直接扑向就在附近的党的地下印刷厂——红旗印刷所。这个印刷所公开挂有招牌,有正式的营业执照,跟外面也有印刷业务的生意往来。一楼是(地下党的)红旗印刷所,二楼是同志们的宿舍,三楼是秘密印刷《红旗》杂志的工场。那天晚上因情况紧急,我们来不及通知印刷所,就被向忠发领着巡捕破坏了,还抓走了好几位同志。装扮成挑馄饨担小贩的特科工作人员向康生汇报了以上情况后,党中央就确认向忠发是叛变了。

第二天,康生和潘汉年坐了小车来找我,说是恩来同志要召见我。一进门,恩来同志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慕兰,慕兰,你真不错呀!听听你的汇报吧。”他详细地询问了经过情况,然后指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堆钞票说:“是不是可以通过陈志皋,向巡捕房里有关人员收买向忠发的口供材料?虽然已通知凡是向忠发所知道的党在上海的地下机关立即转移,但仍必须进一步知道他究竟向敌人招供了些什么内容,以便有对付的办法。”我说,这样做恐怕不大妥当,因为我并没有向陈志皋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作为一个到上海来求职业的地主家的小姐,决不应当关心向忠发这个共产党的大叛徒,更不会出高价去收买他的口供。再说,我又从哪里会弄得来这一大堆的钞票呢?如果真要那样的话,肯定就会暴露身份,而且势必会对营救关向应同志的工作造成不利。当时,恩来同志可能是太着急了,来不及周密地思考筹划。他听后立即说:“你提醒了我,不能让你这样做。即使要买口供,也得通过其他渠道另想办法。”我说,我可以假装出于好奇心,不露痕迹地让陈志皋去打听一下向忠发这件案子的进展和下落。恩来同志说:“如此很好。”离开前,恩来还表扬了,说我工作认真负责,有高度的警惕性,如果不是注意到曹炳生讲话的内容,又仔细分析判断,果断采取措施,而是跟着陈志皋去吃晚饭、看电影的话,那么包括他在内的党中央领导人就早都被捕受难了。他还连连夸我头脑冷静,灵活机警,分析正确,说:“土豹子(贺昌)没有保举错。你跟潘汉年两人互相配合,行动得很好,一上马就为党立了这一大奇功!”他还嘱咐我,一切公开的活动都通过陈志皋出面,自己尽量不要出面,只做他的幕后参谋,千万小心谨慎,一定要想方设法隐蔽好自己,抓牢陈志皋,做好工作。

过了几天,我就想找陈志皋谈此事。那时我和他聊的话题很多,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党的机密之外,几乎什么都谈。我在他书房里看到书架上有很多马列主义的著作,还有《马克思传》和《恩格斯传》的中译本,就谈起了马克思和他的夫人燕妮,还谈到马克思也当过律师。我们平时的谈话,大都是讨论所看过的书和当时报上的新闻时事,这样谈着谈着,我就忽然以好奇的口吻问他:“嗳!我问你,那天你朋友曹炳生所谈的那件案子后来怎么样了?我对这种人的下场倒蛮有点兴趣的。”他说:“你想知道吗?”我说:“当然啦!那天曹炳生好像只说了开头,不禁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就像听说书的人一样,听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时,就很想知道后来的结果怎么样了。”陈志皋说我打个电话问小曹就知道了。

没几天,他从曹炳生那里打听到了有关情况,立即告诉我说:“唉!这家伙注定该死。原来抓住他的人,打电报给正在庐山的蒋介石,说是已抓到了共产党的总书记向忠发。蒋介石立即回电指示‘就地正法’。审讯他的人接着打去第二个电报,说向忠发已自首投诚,并帮助破获了共产党的地下印刷所,还抓到了一些共党分子。还没等蒋介石的第二次回电指示,那收到蒋介石第一个电报的人,为了抢先邀功领赏,就马上将他执行枪决了。这种人真是活该要死的。”我听了以后,表面上不动声色,装作一旦好奇心得到满足,就再也没什么兴趣似的。心中却不禁十分高兴,因为向忠发既已叛变投敌,他受不了敌人的威胁利诱,肯定还会继续出卖党的机密。他是中央的主要领导人,党内的事差不多全都知道,对于这样的叛徒实在是防不胜防的。如今敌人为了争功,抢先把他杀了,倒是帮我们堵住了这个大缺口。向忠发虽然出身于工人,但当了党中央的主要领导人后,生活日益腐化堕落,以致最后成了叛徒。

当时我还不明白其中的具体情由,后来听潘汉年说,组织上已经调查清楚,因为向不喜欢原配的“土”老婆(还为他生了一个独生子的),在外面不三不四地跟别的女人搞上了不正当的姘居关系。那女人本是一个妓女,她在巡捕房里也交有朋友,于是被巡捕房里的人盯上了梢,还偷拍了她和向忠发在一起的照片。顾顺章叛变后,南京方面派人来缉捕共产党,一核对照片,就知道此人是共产党的一把手向忠发。因为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的武汉,他跟周恩来、李立三等著名的共产党人一起,在很多公开场合露过面,敌人是很容易得到他们的照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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