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叫我。他叫了一次,又叫了一次。我回头看见冯家兄弟冰激凌店的冯老四正使劲冲我招手。
我有事跟你老子说,他说。什么事这么急?我问。跟司徒金说,移民局的人来过了,问了他的事儿。问了什么?我尽量保持声音平静,不想让他激动。就是那些呗。司徒金是不是他的真名?他是不是大众市场的老板?他跟吉姆 ·穆里根是什么关系?你告诉他,老四讲义气,老四帮他留着心呢。然后他挺起胸脯说,我什么也没跟他们说。
知道了,我说完继续往前走。8 50号朱红色的大门紧锁着,我又转身往加斯珀巷走去。兄弟,我跟传话的打了声招呼。他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友善了一些。他说,司徒金等着呢。他握住我伸出的手,我想起那句老话,今天的敌人就是明天的朋友。我谢了他,准备上楼。但听到身后门上锁的声音,我知道我没退路了。
走到夹层,我往下一看,下面是干货的卖场。中间放着一些木桶,最大的桶里装着大米和小米,小一点的装着红豆、绿豆、白果、杏仁和百合。我脚下是数以万计的种子,而我自己的生活里却没有一粒种子的选择余地,为此我深感悲哀。一只昏暗的灯泡在角落里闪烁,发出暗淡的光,像老鼠的瞳孔一样小心翼翼的。我问自己,你应该牺牲的是什么?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在中间堆出一个小岛,我往下看去:有干贝做的菜和奖牌似的油牡蛎,甘蔗秆、八角、肉桂嫩枝,压扁的鱿鱼、海带、发菜团,卤水和树皮、胡椒干和压缩花骨朵。这些东西坚定了我无畏的信念 -我要建立自己的家庭。这就是我的道理。
站在台阶下面,我想起司徒金在夹层和办公室之间建的那个秘密的小半层,想到他的狡猾,不禁笑了。在美国政府还不允许中国人拥有不动产的时候,他就让吉姆 ·穆里根买了大众市场和杰克逊大道850号的房产,还有在西增区的四处出租的房屋。作为交换,这个同样精明的爱尔兰人坚持让他建了这个小半层,作为他储藏苏格兰威士忌酒的秘密酒窖。这让我心里有了底。如果司徒金犯了法还依然可以保住他资产的话,那么我也已经是个男人了,可以打破家规了。如果精明的吉姆·穆里根能把名字借出去以保护自己的财产,那么我照着做也应该可以保护自己。
把储物阁楼改成办公室的时候,司徒金把门打得又矮又窄,以和他瘦弱的身材相匹配。我进去的时候得弯下腰、侧着身子,就像钻进一个笼子一样。进去没两步,一张用一整块黄樟木做成的长桌子就拦在了面前。桌子的表面像水面一样反光,周长不超过一个女孩子的腰围。司徒金坐在那儿,像只守墓的狗。
你的假老婆两个月以后到,他跟我打着招呼。
我回应道,为了欢迎她的到来,乔伊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