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研究资料中,我有一张母亲在世时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有我的外祖母、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五个兄弟姐妹和最小的穿着格子呢套装躺在沙发上的我。边上一个是玛莎,九岁,是家中的长女,她梳着一个漂亮的马尾辫,使得她看上去有点儿冷淡。挨着她的是艾米,当时她七岁,乌黑的头发,苍白的皮肤,高高的颧骨,她通常是指定的“婴儿持有人”,但这次她的双手是空空的,只见她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在留神地看着母亲。朱迪是我的三姐,她的名字是母亲以她十八年前淹死的妹妹的名字命名的。她坐在艾米的旁边,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鼻子上布满了雀斑,她很心满意足地被挤在人群中间。
接下来是在照片最边上的四岁的吉姆,他带着一种一贯的好斗目光站在沙发上,仿佛在准备着战斗。三岁的杰里还有着婴儿柔软的卷发和温柔的微笑,他在地板上忘情地玩着玩具卡车,显然完全忽视了照相机。母亲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对着摄像头微笑的人,她脖子上戴着特殊的珍珠项链,身上穿着花呢夹克。旁边是西装革履的父亲,他的手臂笨拙地缠着吉姆,他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我的外祖母正在恼怒地看着我的母亲,她穿着一件紧身毛衣,指甲上涂了鲜艳的指甲油,银色的头发拢到了脑后,长年吸烟的损耗在她的脸颊上清晰地刻下了痕迹。我是六个孩子中最小的,可能刚刚两岁,正舒适地蜷缩在外祖母的腿上,头对准了镜头。沙发的前面是一张低矮的现代风格桌子,上面摆放着外祖母的瓷烟灰缸。即使到如今,当我在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还能依稀记得那个烟灰缸的刺鼻气味以及缭绕的烟雾是如何让我昏昏欲睡的。
作为孩子,我们所感受到的是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掌控的,有太多的东西是我们所需要的。母亲去世以后,我们与父亲、他的第二任妻子芭芭拉以及她第一次婚姻的三个孩子生活在一起。我对母亲的所有了解都是父亲和继母他们选择让我了解的东西--现在在我书房里的这张照片并没有陪伴过我成长。我的继母抚养了我们,向我们灌输了我们的母亲没有将我们照顾好的思想--在我们被弄脏的时候母亲忽略给我们换尿布,她是放浪形骸的。父亲和继母把我们包裹在厚重不适的沉默当中,并试图携带我们前行,就如同一切都会恰如人意一般,我们需要接受这一切。正如我的父亲告诉我的:“你的母亲自杀身亡是一种损失。在你们的生命当中,你的母亲永远不曾存在和出现过……孩子们的生活还在继续。你们都想念她,爱她,我无法参与其中……但我确保了你们有丰富的生活体验、教育和活动。”
作为一个母亲,我渐渐能够理解我自己的孩子是如何互相依赖的,并欣赏他们在处于紧张局势中时可以找到一种特殊的方式来进行沟通。一天,我目睹科里、佐伊和丽拉在交头接耳,这不禁让我意识到,我从来没有与我的兄弟姐妹就失去母亲这件事情进行过交谈,似乎存在着一个隐含的协议阻止了我们去谈论我们的母亲,并且让我们对它避而远之。我开始去问我的姐妹兄弟一些问题,那些都是在我成长过程中从来不被允许问的问题。也许是由于作为一个受过训练的精神科医生所被培养出来的好奇心,我想知道自杀是如何影响整个家庭的,我已经渐渐认识到了潜在的和被否认的情感的力量。而现在我已经准备好去了解更多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