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把我的批判包裹得非常好(8)

泥巴:在广东我没看见过一个颜色明媚的镜头,永远是室内的、逼仄的,外景就是阴天暗地的、晚上的。

范立欣:很明显的两个世界。在倒数第二版里面,是有一段在讲——那应该是第一年春节他们回家之前,有一个场景是他们去给孩子们买衣服,那个是很快乐的一段,也是阳光明媚。但最后把它拿掉了,就是觉得长了,太拖沓了,就想前面快一些,并不是故意说要保持城市的这种阴暗,这种逼仄的完整感。但我把城市刻画成那个样子,把乡村刻画很浪漫主义的感觉,这确实是我的有意为之,这个是我希望能够作一个农村和城市的对比。这个是有意为之的。

我是个很浪漫主义的人,我会用我的眼睛和心情去看世界,或者看一个人,或者看一个世界,我会有浪漫主义的倾向,包括把它变得很逼仄,很苦难。比如他跟我说他这十几年来,基本上就没有去城市里逛过,他说虽然我生存在这里,但是我不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我们生活的区域就是这个工厂区。你在广东也待过,城中村,他们基本上不出去,他说我出去干吗呢?第一东西又贵,第二城里人瞧不起我们,他自己那个世界他觉得更安全。他们一个月要工作30 天,只有发工资那一天休息,当然这是他们自愿的,但这种自愿更是一种人肉监狱。这个制度本身,他用一个很低廉的工资,又剥夺你组织工会来争取你自己权益的这种很残酷的、铁腕的手段,导致你自己给自己修建了一个监狱,你30 天当中只有一天休息,每天要工作15 个小时。

而对于农村来说,我对农村的情感是很复杂的,如果你看整体我对农村的表述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出来,我对农村的认识是复杂的,我并不认为——就是从表象上来看它是很漂亮的。所以我特意拍了很多很漂亮的镜头,那个特写,水在稻田里流过来,他们三个人,祖孙三代,外婆和两个孩子从稻田里走过来。

我的认识是农村从表象上来看是非常美,田园风光。但事实上你也看到了,孩子们都在离开,老年人都在慢慢地死去,房子都空了,田也没有人耕了。实质上来看农村又是个非常苦的一个世界,所以本身农村内部就有一种矛盾,农村本身就有一种反讽。把农村与城市从色彩、画面,还有这种截然相反的一种浪费主义渲染,它之间形成一种很强的矛盾和对比,我是希望能够让大家在想今天中国这种高速的城市化,它对这个民族带来什么。这是一个大的概念。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城乡的对比,西方走在我们前面大概100 年,所以他们现在已经是在往回走的一个过程,他们想离开城市,他们要去农村,要去安静的地方,他们已经发展到那个阶段了。但是他们又还是在——沉迷于使用所有这些廉价的产品,这当中有很大的一个讽刺、反讽。西方的观众,你们有一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不对?或者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完全不了解,他们应该真正地来了解一下今天的中国和今天的中国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我开始的一个初衷。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