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当我一个人孤寂地堆雪人时,身边什么都没有,我终于知道这个秘密,他对着雪人心口处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欢喜,欢喜,我不能没有你。欢喜,欢喜,我不能没有你……
他傻乎乎地重复着,不知道没多久雪会化,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宫薄就是这样傻气又天真的孩子,很多方面,比如学习,比如社交,他比同龄人甚至比我懂得多,可是还有一些,比如人情事故,他单纯得近乎无知。
他就这样毫无理由跟着我,我又凭什么拉着他前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累,可是我不想放开,我就是这样自私想找一个人陪我,一起受苦。在我撑不住的时候,可以为我遮住眼睛。
天亮的时候,扫雪队过来了,大扫把扫过来,我们辛苦堆出来的雪人,头就掉了,宫薄扑过去,挡在雪人面前:“不要打我的欢喜!”
我把他拉回来,对他们说不好意思。他们看了我们一眼,嘀咕着哪里不要的野孩子,把雪人打散,装车。
宫薄看着被载走的雪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凭什么打我们?”
“鸡丁,那不是我们,只是雪人。”
“就我们,就是我们!”
他固执地喊着,他平时不会这样任性,我这才发现,他脸红得不正常,一摸,额头烫得可以煎鸡蛋了,我慌了:“鸡丁,你感觉怎么样?”
“头晕,恶心——”
话还没说完,他就软软倒下来,任我怎么喊都没有用,我急急忙忙背着他去最近的医院,还好,我钱没全部放在鞋子里,还有些剩下的。
挂了急诊,有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利落看了一下,对身边的那个护士说:“晕厥了,先抢救。”
我完全吓傻了,抓着那个护士的衣角:“阿姨,什么是晕厥?他没事吧?”
“这是谁的小孩怎么跑进来?”
“我是他姐姐。”
“那怎么不早点送过来?”她急冲冲把我推出去,嚷嚷着一句,“现在的父母都怎么回事,孩子生了不管不问,早晚一天会被害死的!”
门在我面前关上了,我靠着墙壁滑下来,脑中只有一句话不断回荡着,早晚一天会被害死的,早晚一天会被害死的……
他们说的没错,他跟着我,早晚有一天会被我害死的。
不能再有人死了,不能再有人死了!
我去缴费,把叠好的零钱全部递过去,收银人白了我一眼,不耐烦地问:“叫你家长来。”
“我就是家长。”
她不高兴看了我一眼,嫌弃地拿着那堆钱,嘴里嘀咕着什么:“回去叫你家长,多带些钱。”
“这些不够吗?”
我没钱了,这次,她一句都不愿多说了。
我坐在急诊外面,等宫薄出来,等了好久,他被推出来了,我过去看宫薄,他睡着了,眉毛还皱着,那些擦伤也被擦上红药水,小脸被涂得五颜六色的,医生扯了口罩,叫住我。
“你父母呢?”
“我弟弟没事吧?”
“急性肺炎,严重高烧,小妹妹,昏厥,你懂不懂,会死人的!烧得这么厉害,现在才送过来,还有,他怎么一身是伤?”
那句“会死人”如惊雷轰的炸在我耳边,我一下子吓傻了,医生神情缓和了一点,说现在暂时没事了,他也不再问了,嘱咐着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便去忙了。
走到半路,他又回头,猜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们该不会是被拐卖的?”
“啊?”
我不说话了,他又说:“小妹妹,你叫欢喜,对吧?他刚才昏迷时一直叫你的名字,你要真的对他好,就该去报警。”
我惊恐地看他离开,茫然回到病房,坐在宫薄床边,他还没醒,我握着他没打点滴的手,好冷,跟着我,他吃不饱穿不暖,当乞丐被人打。点滴一滴一滴落下,一个想法渐渐在我脑中成型,我趴在床边,小心翼翼摸他的脸,一遍又一遍,无声说着。
对不起,鸡丁,对不起,鸡丁。
宫薄醒来后,看到我,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欢喜。”
声音很沙哑,很虚弱,似乎多说一句,都很辛苦。
“鸡丁,你吓死我了。”
他一脸歉意的看着我:“我好了,我们回去吧,住院要花好多钱吧。”
我眼一热,又生生忍住,钱钱钱,他这个年纪不该天天把钱挂在嘴边,担心这顿那顿的,我笑了笑,把脸贴着他的额头:“你好好呆在这,我赚钱养你。”
又说了几句,我喂他喝了碗粥,便跟他说出去赚钱了,他还很虚弱,只是绿眼睛一直看着我,柔柔的,轻轻的,全是信任。
这眼神让我觉得更难受,我遮住他的绿眼睛,骗他。
“鸡丁,你要乖乖在这,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