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我也不能活了(1)

我出去,到公共电话亭打了电话,然后躲在医院的角落里。

过了很久,我听到警笛声,很快有辆警车停到医院门口,出来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察,神色严肃,会是好人吧,我没也再继续看下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到我们占据的天桥,我收拾一下,把什么都弄得一干二净,就背着东西离开了,去哪儿,我不知道,反正不会继续在这里。鸡丁,我要走了,原谅我,不能再带着你,我以为我可以,其实我什么都不会。

我报警,把你的家庭地址告诉他们,他们会送你回家的,一开始我就错了,不该带你出来,说不定你爸爸早回来了,正满世界找你呢。

我到了城市的另一边,每日仍然是行乞,只是再也打不起精神,低头对着空荡荡的碗,总会不自觉往身边瞟,感觉有个人也和我跪在一起,偏头就能看到亮晶晶的眼睛,猫眼般澄澈干净。

我若问他,想吃什么,他总是想了想,说窝窝头。

还记得,有次我们坐着吃窝窝头,对面饭堂传来红烧肉的香味,我们俩不自觉吞吞口水,他突然看着我说,欢喜,要我是真的鸡丁就好了。为什么?他说,这样你就有肉吃了。

那时,眼酸酸的,我抱着他啃了一口,不好吃,这鸡丁没洗干净,他脸一红,条件太差,都不记得有几天没洗澡了,他别扭啃窝头,我偷偷笑了。

如今,我偏头,身边总是空无一人,他不在了,我亲手丢掉的,我不要他了。我把头埋在膝盖上,鸡丁,你的伤好了吗?

我想去看他,可我怕,我一睁眼就是他后背那些乌黑狰狞的伤痕,那些是我害的。

不能再让他跟着我,可我只是去看一眼,去看看他好了没有,总没事吧,我这样对自己说,已不自觉走到医院,鬼鬼祟祟溜了进去,我缩在垃圾筒旁,看着上次那几个警察又过来了,那位好心的医生陪同着,不知道说着什么,那警察点头:“现在只能先带回去备案。”

他们进了病房,我缩在门后,听到宫薄精神多了的嗓音。

“欢喜来了?”

然后一阵是吵闹,宫薄的声音兀地拔高,尖锐刺耳,“我不走!我要等欢喜”“你们都是骗子”,我看到那个好心的医生弯腰,跟他说什么,他压根不听,像只暴怒的小兽,狠狠推开他们,窜上床,蒙住被子,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怒吼。

“你们走,你们走,我要等欢喜!”

声音隐隐带着拼命压抑住的哭腔和彷徨,我握紧拳头,生生忍住,傻瓜!我不声不响走了三天,还等我干吗,我付不了医药费,我都不要你,还跟着我干吗,等死呀,我跌跌撞撞跑开,这个白痴,这个傻瓜,空长了一副聪明的样子,其实就是个笨蛋!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停下来,靠着墙壁滑落下来,阳光好毒辣,刺得我眼睛一阵发涩,我用手遮住眼睛,刚才太慌张,竟忘了看下他伤好些了没……

这之后,我没再去看他,也许我骨子里就是冷血的人,每天照常做自己的乞丐,继续存钱,我还要去南方找外公。只是半夜,我被冻醒,看着寂静的城市,路灯昏黄,弄得视线亦幻亦真,心中会燃起几分苍凉。我这样的人,没爹没娘,到底为什么如此卑微活着?如果当初,我陪着妈妈一块走了,是不是更好一点?

可我早上醒来,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又想,我为什么要想这种问题,我这样子,能活着都不容易,何必再给自己添堵,我不要再想宫薄,他就给我添堵,我想起来他,嗓子眼就堵得难受。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