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方有嘉木(6)

“我不忘记。”也许是执念吧。

“忘了吧。”

“我不忘记!不忘记!”为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会有这样的偏差呢。究竟是时间的错,还是我们的错?女生直视着嘉木的眼,那里面或许有点伤感或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不、忘、记。”

半晌,对方传来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如果你不忘记,以后都不准你忘记。”

路茧被忽然箍住。嘉木的体温凉凉的,手臂穿越了腰腹脊背,紧紧地圈住了她。几乎被束缚地喘不过气。可是只有这份窒息的难受是真实的,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能让我一直承担这份难受就好了。

如果,这一刻能永远定格就好了。

“阿茧……让我们,一起来赎罪吧。”

“一起下地狱吧。”

被拥抱着的路茧看不见。仿佛喃喃自语的嘉木脸上,痛苦到扭曲的表情。

“一起来……被痛苦折磨吧。”

祸不单行。

虽然本来要坚持送嘉木回家,不过被嘉木断然拒绝。最后嘉木打电话叫来了安橘,看着安橘一脸阴沉地看着嘉木的伤,女生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或许安橘真的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糟糕吧?

但所谓的“祸不单行”,却是指自己打开家门的一刹那,看到出差回来爸爸发青的脸。

“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在学校订正试卷……”

“订正试卷?”爸爸语调怪异地重复着,“现在也会骗人了是吗?”

女生忽然住了嘴。

“你看看现在几点?我早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了。班主任说你七点就会回家了。”这句是陈述句,又忽然转了个调,“你去哪里鬼混了?”

一切理由都被噎住了。

“你妈还说你生活费掉了,让她寄钱给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问父母讨钱了?”

“我没有……”

“还嘴硬?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不是刚刚和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数学月考分数你也要瞒着了是吗?”

原来是这样。

那么分数总归是暴露了。

“你怎么有脸考得出这种分数?丢光你爸妈老脸了!”

妈妈站在一边,没有插话。也许就是默认了这句话了。这酷刑不知道何时才结束。路茧忽然觉得有些累,嘉木的事也好,学业也好,父母也好。瞬间忽然很老气地想着,生活就像一张编织紧密的网,一旦被网进去,似乎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爸爸在客厅里踱步,女生就这样尴尬地站在玄关,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换。

“我问你,你参加什么环保社的画画活动?我不是跟你讲了么?画什么画?画画有前途么?你是不是想看当年的——”

“路岁华!”后半截话立刻被站在一边的妈妈打断。

爸爸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这一句话,就始终没再补完整。

“当年怎么了吗?”女生慢吞吞地一边换鞋,一边语气平淡地问。

这一声问得平静,却把路家父母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吗?爸爸。”

显然咄咄逼人又夹杂挑衅的问法,把气氛拔高到了剑拔弩张的环境里。

女儿何曾这样违逆过自己?路爸又被气得脸色发青,清了清嗓子,沉下了脸色:“怎么了你自己知道,总之,不准你再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女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直到沉淀出了一些其他意味,“爸爸,我想当漫画家。”

“……你说什么?”

“我想当漫画家。”

——让我们,一起来赎罪吧。

眼睛所看到的世界里,是爸爸怒到极致的脸,高高扬起的手,停顿的那一秒,和替自己遭罪的玄关鞋柜上花瓶。“哐啷”落地后连续滚落碎片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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