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方有嘉木(7)

快要枯萎的百合花散落了一地。随着花瓶落地的水洇湿了薄薄的袜子。

终究没舍得打下手么?

“爸爸,我想成为漫画家。”

那么便再一次,充满勇气地,坚定地说出口。

“啪”。

从耳根开始迅速蔓延的痛意一直传到了大脑深处的神经末梢。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胃部的抽搐再也无法忍受,滚烫的胃液一下子冲上来。

女生再也没忍住,捂着胃弯下药呕出了一滩暗黄色的胃液。

身边依旧乒乒乓乓的声响。先是妈妈的责怪声,纷乱的脚步声,然后是爸爸叹气声,最后空旷的客厅又恢复成一片死寂。一双手顺了顺她的脊背,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妈妈。”抬起头,爸爸已经没了踪影。

“你也知道你爸那个人……唉。”

桌子上的冷菜冷饭几乎没动过,女生漱了口后喝了小半杯牛奶,坐到了饭桌前看着墙壁上的挂钟。其实爸爸妈妈也是一直在等自己回来吃饭吧?

“妈,其实我今天遇见嘉木了。”

正在盛饭的妈妈动作僵了僵,然后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碗。

“当年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沈叔叔变成那样了?为什么不帮嘉木?”

路茧看着妈妈绕过饭桌,在自己跟前坐下:“小茧,个人有个人的命。我们能做的,就是不在别人落魄的时候再推别人一把罢了。没有人能为他们负责。”

然后妈妈的手柔软地盖过来。手心有些粗糙,在光滑的手背上抚摸过去,聚成了一点痒痒的感觉。便忍不住小幅度往后缩了缩。

“小茧,你小时候总说嘉木的名字那么美,嫌弃自己的名字又丑又难看。”

也许是有这回事吧。撇开姓氏不谈,茧字无论是意义还是外观来说,都算不上是漂亮的名字。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自己大约为了这个茧字和父母闹腾过一阵,但这些年走过来,一直对别人说着“是化茧成蝶的茧”,然后忽然发现自己习惯了。

但是,茧……终究不是蝶吧?

“我们自己生养的姑娘,聪明不聪明没关系,漂亮不漂亮没关系。你出生的时候爸爸说,只要够坚强就可以。你看,”妈妈把自己的手翻过来,指着中指的第一指节侧面,“这里的这块茧,是因为常年总是握笔,所以越来越硬的。”

“受过伤害,受过外力,皮肤会变硬变成茧,知道怎么去减轻自身的痛楚,但是时间久了,又会恢复皮肤最初的样子。小茧,妈妈希望你变成这样的人。要成为柔软善良,但是又坚强顽强的女孩子。你是不是蝴蝶,我们从来不在意。”

路茧就这么看着妈妈的手,看着那一小块淡黄色的茧块,汹涌的气流就蹿进了眼睛里。

再柔软的地方,因为一直敲打一直伤害,也会变成坚强的盾,但却也不会因此就封闭自我,变成坚硬的人——爸爸妈妈是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么?

“做妈妈的只希望,你会比别人稍微优秀一点,过得比别人稍微幸福一点,小茧,这样很难吗?”

墙壁上摇摆的挂钟和自己眼泪的节拍一起。晃过来。掉下来。晃过去。然后又掉下来。

连“很难吗”的简单问句竟然会无法回答。后来狼吞虎咽地吃下冷却的晚餐,一边咽着,又一边把其他一些什么东西咽了下去。从很早以前就知道的,在父母面前,自己从来都是逃兵。直到逃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才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不是抽泣,不是小声呜咽,不是默默掉泪。

是一阵凶过一阵的嚎啕大哭。

“你怎么又乱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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