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珠峰进发(3)

但我的氧气很快就用光了。我蹒跚而行,意志力从膝盖落到脚尖,又从脚尖回到膝盖。世界一片模糊。

我可以!我可以!我不断地对自己重复道。这是一个从SAS筛选时留下的老习惯。当我累得要命的时候,我会不知不觉地这样说。这是来自内心深处自我的声音。

终于,虽然累得无法让疲累有任何缓解,但我成功了。倒在放置着备用氧气瓶的“阳台”上,我尽情地吸着新鲜氧气,大口大口地呼吸。温暖和清醒重新注入了我的身体。我现在终于确信我们能成功了。如果我们稳着走,很快就能回到西库姆冰斗。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冰坡而下,远处的帐篷逐渐清晰起来。

在峡口的感觉很奇怪,你不再感觉自己身处冰雪世界中。当我的冰鞋在石头上滑行时,鞋钉被刮得开裂了,无法再走几步。于是,我拄着冰镐保持自己的平衡。18个小时不吃不喝,身体和精神都感到轻飘飘的,它们都迫切需要休息。在单层小帐篷口,我再次伸手拥抱尼尔,接着就瘫倒在地了。

“贝尔,快点,哥们儿,你得好好到帐篷里面来躺着。贝尔,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迈克尔的声音让我清醒了点。他一直在峡口等着我们——盼望我们归来。

我倒退着拖着腿进入帐篷。我头晕目眩。我需要水,已经有24个小时没有小便过了。尼尔和艾伦慢慢解下背带,都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迈克尔用小炉温了些水给我们,见到他与杰弗里安然无恙,我们真是满心欢喜。从下午到晚上,我们一直在聊天。我不是完全清楚迈克尔和杰弗里为何临阵退却。他们讲了自己的经历,原来他们在厚厚的积雪和稀薄的空气里挣扎已久,他们越来越疲劳,而暴风雪即将来临,基于山势情态,退却是一个合理的判断。

好决断!正因如此他们才得以活着。虽然我们坚持了下去,然而这一决定多少有些鲁莽,只是我们很幸运,风暴一直没有出现。这一次虽然因大胆侥幸胜利,但不会一直如此。知道何时可以不顾一切,何时应以安全为重是高级的登山策略。我心里很清楚。

后来迈克尔又转过来跟我聊天,我们已经准备好在死亡地带过上最后一晚。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对我说的话。20多年来在加拿大洛矶山野外的登山经验告诉了他这些道理。

“贝尔,知道自己在冒多大的险吗?在我看来,你的行为更多的是鲁莽,而不是一个好决策。”他笑着看着我,“我的建议是,从现在开始,收敛一些鲁莽,那么你会前途无量。你这一次活了过来,接下来,珍惜这份幸运吧。”这些话我一直铭刻在心,不敢忘记。

第二天,从洛子峰下来时,我们感觉颇为费劲,时间似乎和登山的时间一样长。经过漫长的6个小时,我和尼尔拖着脚总算慢吞吞地走完了最后一点路,赶到了冰川上的2号营地。那天晚上,我一动也不动地躺了12个小时,直到天明尼尔开始四处走动。

“贝尔,咱们接着走吧?就剩最后一段路了,不走完我睡不着。”尼尔在寒冷的空气里兴奋地说,说话相当简洁。

我感觉我的眼皮沉重地紧闭着,不得不用力撬开它们。离开之前我没吃任何东西,通过无线电对讲机,我知道基地营的新鲜煎蛋正等着我们呢。我们急着准备出发,但我动作还是很慢,搞得一直让大家等着我。我吃力地从背包拿出冰爪,残留力气早就用尽了,背包重得似乎有1吨重。带着所有的东西,我离开了这座山。

我们沿着冰川缓慢而平稳地前行。走了1个小时,我们停下了。山猛烈地咆哮着,一阵剧烈的震动随着回声传到这里。我们蹲了下来,抬头察看究竟,原来前面500码左右,在我们正要前往的路上,洛子峰的一侧整个儿崩塌。冰雪从数千英尺的高山上雷鸣般地倾泻而下,如封闭的云团翻滚着横扫过冰川。我们呆呆地站着,看着眼前的雪崩呼啸着席卷而过。如果我们提前几分钟的话,必定被雪崩吞食埋葬,那就彻底玩完了。有时,行动迟缓也是件好事。

待山崩完全停止,我们才慢慢开始穿过一片狼藉的雪崩现场。很奇怪,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了人生中最强烈的恐惧。刚才的那一丝好运气让我重新回到了理智,我意识到其实我们在冒多大的风险。越接近终点,我们越多地认识到自己完成了不可能的事。就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是死里逃生。但我们仍在山的控制中,还有翻越冰瀑的最后一次坠降。我们挨个穿过西库姆冰斗的每条深冰隙裂缝后,才渐渐感觉离山越来越远。我们已经在2号营地上面度过了10多天,回来才知道了些离开之后发生的特别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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