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F]自从南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民。逮赐姓启土,世为岩疆,莫可谁何。今琅赖天子威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诛,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分也。独琅起卒伍,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于赐姓,剪为仇敌,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
[HTSS]祭文读罢,施琅已是老泪纵横。
或许更多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都藏于内心,已经藏了几十年,索性就这样一直封存下去,永不示人。何且他也老了,秋风拂起的是焦枯的白发。这一生,这一辈子,与这个人从“鱼水之欢”到反目成仇,居然生出这么多的是非与曲折,而这一切,如今终于都可以付于浩茫烟波与万里海涛了。祭过拜过之后,便是给了世人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也有了交代——“公义私恩,如是则已”。
长眠地下的郑成功听罢,不知又有怎样的感慨。
接下去的一两个月间,郑氏宗亲以及郑军的将士被陆续送回大陆,施琅也于这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离开台湾。从六月由东山出发至今,已经半年过去,这期间,朝廷内关于台湾弃还是留的问题,已经争得不亦乐乎。许多大臣居然认为这样一个远离大陆的海岛,要守要管都太费事,不如干脆弃之。
施琅却有相反的看法。从攻下澎湖起,施琅就陆续给康熙上呈奏折,要求尽快对台湾的去留问题给予明示。他倾向于留,留有种种益处——“台湾虽在海外,但地方千余里,户口数十万……”
有一个人此时跟施琅站到同一个阵营,就是福建总督姚启圣。
被施琅夺去专征权之后,姚启圣受命在厦门负责粮草军饷以及兵械战船的征集调度。他对施琅有气,气压在心底,该做的事倒仍然认真往下做了,粮草没缺过,军饷没少过,战船没断过。关于何时出征、怎么出征,他跟施琅争得面红耳赤,纷争的硝烟从福建一直飘进遥远的京城,然后施琅胜了,施琅去了台湾,又胜了。局面完全呈一边倒,连一丝余地都不曾留给他。施琅在台湾的大胜,意味着他的大败,意味着原先那场纷争的无意义与他的无价值,他知道,当澎台拿下的捷报传开之后,或多或少,他都成了一些人背后笑谈的话柄。
一片兴高彩烈的喜庆中,只有他的心情在尴尬与难堪间跌宕几下,有隐痛掠过心头。
偏偏这时候,兵部下文,让他对台湾的弃留问题谈一谈看法。毕竟他是福建总督,毕竟他在闽海前沿一呆已经这么多年。这一年八月十七日,就在施琅在台湾孔庙前接受郑氏文武百官匍匐投降后的第三天,姚启圣把自己应对兵部的折子——《为舆图既广请立洪远规模事》上呈了。他没有保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台湾必须留。他的意思是,好不容易将这个岛平定,如果不守,将再变成盗贼的巢穴,以后再征剿,难度就更大了——“此天之所以为皇上广舆图而一统也,似未敢轻言弃置也”。
糟糕的是,人家问他台湾问题,他说了。人家没问他台湾平定之后,福建及沿海各省应该采取怎样的善后措施,他也说了,不是仅上一折,竟接连又呈了七折,而且想必又犯上老毛病,言辞间锋芒毕露。
或者他想多了,他太急于把在征台一事上的挫败做点弥补,要多少挽回一点面子?
轮得到你指指点点吗?征台首功又不是你。康熙给他回复的语气很不爽:“朕观姚启圣近来行事颇多虚妄……”这样说还不够痛快,接下去康熙又说,“姚启圣预行借端陈请,明系沽名市恩,殊为不合。这各本皆不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