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东渡(4)

月港的风光历时250年,在17世纪中叶厦门港兴起后,终于衰亡,但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仅仅从军事角度上看,易守难攻这一特点,就注定了它的重要性。

清军大举南下后,郑成功孤守金门厦门,而海澄则是拱卫金门、厦门的屏障,是最重要的外围据点。不料顺治十三年(1656年)六月,黄梧却献城降清,将郑氏军队贮存在海澄的粮粟25万石和无数军器、衣甲以及各将领的私蓄,一并献上。

久攻不下的闽南,突然豁开了一个大缺口。郑成功痛心疾首,他太悲愤了,简直暴跳如雷,不仅为那些支撑军队衣食的大量物资痛心,更痛心的是自己竟看走眼,将那个位置交给这样一种人:“吾意海澄城为关中河内,故诸凡尽积之。岂料黄梧如此悖负?后将如何用人?”

仰天长叹,世事确实太难料、人心确实太叵测了啊。

那时期,虽然郑氏军队降清者无数,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给郑成功当头一棒。此去了,彼又来了,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但这个黄梧却不一样,黄梧太聪明了,脑子比别人转速快几圈,降清后他很快做出两件事,事情不大,似乎也没费多少劲,却如同两把利刃,深深刺伤郑成功的命脉:其一,他向清政府举荐当时还不被重用的施琅;其二,他献出“平海五策”,建议内迁居民、拆除房屋、斩断郑氏根基。

不过是县衙一名普通小差役出身的黄梧,用这两个建议,证明了自己看人断事的眼光是如何又准又狠。而他的另一个奏议则更狠更绝:他认为郑芝龙是一切的“恶首”,“必先断绝芝龙,使之音问不通,则成功只海上匹夫尔……请密奏剪除芝龙,以绝盗根”。(黄梧小注)

密奏是1657年三月二十三日上呈的,清朝廷当时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不予采纳,他们仍把郑芝龙当成手中的一张牌,用以制控郑成功。但这事总算被挑起了头,4年多后,即1661年十月初三,在郑成功挥师渡台之后,清朝廷终于想起黄梧的那个密奏,于是动用了屠刀,将郑成功父亲郑芝龙以及三弟郑世恩、四弟郑世荫、六弟郑世永等全家11口人,以“谋叛律族诛”,全部斩杀于北京。紧接着,在各处的郑氏祖坟,凡能找到的,都被掘地挖开,尸骸弃之荒野,任日曝狗啃行人践踏,极尽侮辱。

最亲近的人,才能有最致命的伤害。

黄梧表出这样的忠心,当然令清朝廷十分受用。顺治皇帝一高兴,授他以“海澄公”,给予敕印,并追封其祖上,赐金在他家乡霄岭建造宗祠,似乎很光宗耀祖了;顺治十七年(1660年),又晋太子太保。顺治死后,康熙帝仍然对他重重加恩:康熙六年(1667年),授其一等公,准袭12次,并赐予金匾。

但人生苦短,他其实并无福享更多的荣华富贵,康熙13年(1674年)病逝于漳州,终年57岁。在他死后第二年,从台湾西征而来的郑经攻下漳州城,马上将他的灵柩一把砸开,又把他及儿子黄芳度的尸体拖出来车裂,再将黄家在漳州的数十口人一并杀死,以泄郑家在心底憋闷许久的一腔忿恨。

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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