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头|非现实主义的衣冠

看《龙凤呈祥》,我这种不懂戏的人任是谁喉咙响亮都不觉得好,只贪图看故事情节。上半场基本是偷窥:乔福偷看来应征的刘皇叔,甘露寺外的贾化偷看寺内的现场,不敢进新房的刘备偷看新娘的“满室兵气”。而下半场,则是性和权力的纠缠,中国人爱看女将,确实如此。孙尚香的奇异之处,在于她展示自己的性魅力的同时不忘自己的武器装备——和她结合的男人有了双重的满足感,征服的是女人,将军。果然,戏里把刘皇叔处理成了小男人,每场战斗都让妻子为他出头,但是不忘记自己再补上一脚——漂亮的戏尾。唯一不同的是乔福,满台帝王将相的阴谋与爱情,可是灰扑扑的像个黑甲虫的他,一心只想着几个小钱;演员说着冒牌的四川话,挪动得很快,可是更可哀了——都怪他穿得太素的缘故。

长安大剧院的新年,年年如此的戏,简直有种熟极而流的顺理成章——鼓掌也如此,有奇异的舞台灯光指挥着台下看客,每当演员亮嗓子时,两侧的小灯就开始闪烁——于是就鼓掌了。开始把它当作剧院的设置,后来才明白,应该是在场的中央电视台的录影把戏——灯亮、观众鼓掌,拍摄,该鼓掌镜头穿插进演员表演中转播——发现这个奥秘后就更愉快了——机械的年代,可以无限复制的演出,还有必要去评判每场演出的好坏吗?

直到周瑜出场——俊秀的粉底袍子上绣上银蓝色的花,没见过这么饱满的颜色;他的参军,一个绿袍子绣了一支红色牡丹的龙套男子出场,更压过他。相比之下,女主角的杏黄色成为滥俗的颜色了。复杂的色谱造成满眼光华——也许因为是新年,这种小角色都穿了新戏装,平时应该是没有人会顾及到他们身上的吧。

中国颜色讲究参差对照的美——我就记得宝玉的课堂教学——不讲究一套色系的渐淡,这点在京剧舞台上一直很好地执行,每次演布阵,几员大将出场,红黄紫绿,不觉得不安神,反倒觉得鲜艳夺目。(谁能告诉我,上昆的《长生殿》的二折《定情》中,同样是花花绿绿满台,为什么那么刺眼?犯了什么规?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戏曲行头特别不讲究现实主义,即使是贫家少妇出台,也是满头光灿灿的——渐渐暗淡下去的,也是朴素中的华丽,如《荒山泪》,是满头首饰渐少的过程。京剧绝对不会写实到破衣烂衫出场。大概角儿没办法不展示自己的被喜爱——台下的人不答应。

即使是演现代的戏剧,也不例外。当年上海似乎出现了无数现实剧,看照片中当年“四小名旦”中某几位的女性装扮,超短裙,肉色内衣和羽毛扇忽闪着,是一个幻想中的光怪陆离的性别世界——和现实的女性不相关。

不过到底是京城的缘故——地方戏似乎就没那么讲究,看粤剧博物馆里的戏曲服装,很有一些有意思的。纯素的白色袍子,虽是名角,但是也就在裙腰处多了几朵银花,不细看简直看不出来,有时装化的趋势;蓝色的袍子,上面镶嵌着宝蓝的珠串,细看和现在小姑娘喜欢的廉价首饰是同样材料制成,总觉有点寒素,可是都可以穿到光天化日之下——也许仅仅是西方化时髦,讲究色系和谐,广东人接受的西方美学观肯定比北京人早。

西化的也有特别反高潮的,在衣服里面装了电灯,演到激烈处,大约就按开关发光——也不怕触电?即使是手电筒也嫌不好动作吧?可能从小练功的演员,带什么都无所谓。任剑辉的服装箱也在陈列,簇新的铁皮箱,毫无戏班气,简直就是银行办公室里的文件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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