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片为何屡屡得奖?(2)

中西方对于传记片最大的区别在于,西方影片通常很关注人物不完美的一面,正是这些缺失甚至黑暗面,才使得人物产生立体感、散发艺术魅力。巴顿脾气暴躁,他若活在今天,虐囚就不是纯为了取乐那么简单了;纳什尽管经历了美化工程,但银幕上他依然在精神及性功能方面大有欠缺;朱莉娅扮演并获影后的阿莲帮穷人打官司,但她喜欢穿得跟廉价妓女似的;《我的左脚》中的布朗身残志坚,尽管身上没有几个器官能活动,但依然像一头好色的大灰狼;斯通镜头里的尼克松急需心理医生帮他挖掘童年的郁闷;辛德勒犯有生活作风、投机倒把等问题,更严重的是,他还是一名纳粹党员……

在我印象里,真实事件对于中国影视作品是一种必须摆脱的羁绊,仿佛只有贴上“戏说”才能让自己名正言顺取得发挥想象力的执照;西方影视则喜欢往真实上面靠,很多作品若不是片头或片尾出现一行“本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的小字,简直不能想象那事真的发生过。究其逻辑,国产片若拍真人,就得正经八百,因此只有虚构才能出彩;而外国片的推理刚好相反:虚构的算哪根葱,有本事我跟你玩真的。卫慧的手段是偏西方式的,明明是小说,但拼命暗示那是她的自身经历,否则你若把金赛调查中的古怪案例全都搬到自己身上,保管把卫慧们打得落花流水。

中西方有对传记片看法一致的地方,那就是演员们都喜欢扮演真人。对于中国演员,“模仿得惟妙惟肖”是一种很高的评价,若被定位成伟大人物的特型演员,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无聊时甚至可以放点风声,暗示自己可能是该人物的私生子。西方明星也喜欢主演传记片,因为那是通往奥斯卡宝座的捷径。事实上,好莱坞大亨并没有偏爱真人真事,他们甚至讨厌传记片,因为传记片很少能赚大钱。多数传记片是明星、名导不懈努力的结果,最后大亨们为了笼络人心,不得不同意制作这些影片,没想到年底为他们带来了不期的荣誉。《摩托日记》的助产婆是罗伯特·雷德福,他发现切·格瓦拉早年游历南美时的日记后,买下该书的改编权,并雇用了巴西的编导。《飞行家》能顺产,主要是因为多年来莱昂纳多着迷于休斯这个人物,并聘请《角斗士》的编剧约翰·罗根操刀,五年15易其稿。拍摄《金赛》的比尔·康登以1998年的另一部传记片《神与魔鬼》著称,该片描写好莱坞30年代大导演詹姆斯·威尔晚年的生活,主要细节都是虚构的,因为大家只知道他曾经拍过《魔鬼博士》等经典片,本人是同性恋,死得很蹊跷,但把这些内容窜在一起则是编导的发明,其实性质跟《莎翁情史》差不多。如果没有科波拉的鼎力相助,《金赛》最多就是一部电视电影。奥利弗·斯通拍传记片有着良好的记录,从《火乐焚城》、《刺杀肯尼迪》到《尼克松》、《生于七月四日》,都是不错的传记片。但当他从1989年开始思索《亚历山大》时,好莱坞大亨都摆出一张张冷脸。一亿五千万美元的投资,均来自美国以外,别看是超级大制作,理论上仍属于独立片。该片美国票房的惨败,似乎证明了大亨们的“远见”,即现代观众无法接受历史人物的复杂性。一个33岁前征服大半个世界的英雄,怎么可能是同性恋呢?岂知在那个年代,人们在性爱方面不分性别和年龄,全部同吃。想必发行商期待斯通淡化这个情节,但偏偏这部分在史料里有明确记载。为了坚持这历史原貌,该片起码得罪了美国人口的一半,即投布什一票的那一半,也就是用现代宗教眼光审视古人行为的那些人。

欣赏传记片,切忌用自己的道德准则去衡量片中人物。也许你认为吃喝嫖赌是一大恶行,但对一个拯救了数千名犹太人的人来说,那是很小的瑕疵。这话一定有人听不进,他们会反问:为什么要丑化英雄?居心何在?我们应该给年轻人树立怎样的榜样?《性书大亨》中的拉里·弗林特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毫无人格魅力,但他的恶行在客观上保护了大众的言论自由。正如他在片中所言:“如果法律能保护像我这样的人渣的自我表达权力,你们还怕得不到法律保护吗?”这就是该片的正面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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