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续重复了几遍那个复杂的地名,就这样,两个人以一种玩笑的方式掠过了阿瑟失踪的童年。
六岁那个美好的下午过去后,中系再也没有见过太阳雨和彩虹,雨水很多的日子,就没有太阳,太阳很大的日子,也没再出现雨水,十几年来都是如此。那个午后,阿瑟本想利用浇灌花园的喷水管,帮中系做出一小块下着太阳雨的草坪,并合理地利用光学原理,摆放一定的角度制造出一道彩虹,重现中系童年那美好的一瞬。
中系坚持说,不,不可以。
她郑重地告诉阿瑟,话语中有点警告的味道,她说: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只看见那一次彩虹。
说着,她在没有清理过的草坪上,侧躺了下来,缓慢地嘬了一口泡着柠檬片的清茶。这番话语和举动,令阿瑟有点不知所措。
就是这个侧躺在草坪上,五官突出而精致的、可以被称为美丽的、穿着露洞的蓝色碎花裙子的、拥有一只灵活左手、一头厚厚的自然卷发、一种关注一切且不在乎一切的眼神的年轻女人,她,便是我们这部小说的女主人公,中系。她总是可以把每一件事物看成是“死去”的,因此,她才拥有了“清晰地记得一切曾存在于她生命中的事物”的能力。
而后,中系和阿瑟保持着各自的姿态沉默了很久,在沉默中,那个午后的巅峰状态莫名其妙地出现。
中系从草地上猛然跃起,摆开她的花裙子,双膝着地,有些神经兮兮地拽住阿瑟的手臂,双目闪烁的直视他,露出清澈的少女般急切想表达什么的神态,她说:牧场!
阿瑟重复着那个词汇:牧场。
中系:你的童年,它们在你的牧场里。
中系并没有开玩笑,她有效地利用那段沉默的时间,寻找到了阿瑟童年的去处,用一种奇妙的逻辑。
逻辑如下:
她认为,人脑的记忆区域就像一个无边的大牧场,而记忆就是牧场里面的羊群,每一个记忆都应该有它专属的代号,就好像每一只羊都应该有着它专属的名字一样。
阿瑟起初并不认同这种逻辑,他始终对自己的记忆力持有怀疑的态度。但中系却把这种“对自身的怀疑”看成是对她刚刚提出的新观点的抨击,所以,她无法妥协,且勇于捍卫。
中系:你能够记下“弗拉斯托迪”那么个地方……
阿瑟打断她:是弗拉迪沃斯托克,七个字。
中系迫不及待:OK,管它是什么,你记得那么一个复杂的鬼地方,这足以证明你的记忆力很健康,你甚至记得住一切,不是么?
阿瑟:让我想想,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和同族的妹妹乌苏拉生下了奥良雷诺·布恩地亚少校和跟随吉普赛人出走的霍塞·阿卡迪奥,而另一个霍塞·阿卡迪奥是霍塞·阿卡迪奥的孩子,为了混淆简称为阿卡迪奥,他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奥良雷诺第二和霍塞·阿卡迪奥第二,最后的乌苏拉和最后的奥良雷诺终于生下了怪胎,结束了百年的孤独。
中系听得有些糊涂,阿瑟并没有看她的脸,只顾着盘点他所记得的事物,语速越来越快,他毫不间断地说出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那些不停颠倒姓与名,而又被重组成新名字的南美洲家族谱各种复杂的地名,以及环绕在北欧附近各种小岛的名称,归属于某个特定地区的灭绝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