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 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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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大桥很要紧,它负责交换车辆和行人。

它的左边是就是出和田籽玉的那条河——当地人叫它白水河,出白玉;而和田大桥的右边是黑水河,出墨玉。

白水河是一条带有魔咒的河流。听大人们说,整个和田城的根基就在这条河里,在水中。在南疆酷热的沙漠戈壁,这条河流就像是情人的名字被干渴的路人啜饮。

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人造访这条河流。它使这里出了名。每天,河水潮涨潮落,历史上有关它的流言和传说,从没停止过。

黑水河的水并不黑,涮着白色的浪花,在狭小的河道里扭腰奔泻。听大人们讲,若干年前,这条河被人挖出些有点成色的墨玉,也就那么一些吧,就再没了啥动静。

出白玉的这条河,将天上的白云恰如其分地折射给迎向它的人们,有时是晚霞,有时是月光,有时是明净光洁的一大片蓝天。几棵沿河而栽的沙枣树的枝条富有层次地倒映在水中,被说的人写成了字,一串字:白玉河,白玉河。

这是白水河自古以来唯一的荣耀。提起玉石,这条河就该趾高气扬。

那一年春天,白水河旁的几棵枣树在一场沙尘暴过后被大风折断。河岸因而破损。从树叶的缝隙间看过去,就能够远远地看到河对岸一个制作桑皮纸艺人的屋子。

屋子的主人叫买买提江。屋子外面的风继续掀动薄脆的苇子墙,带来呛人的气味儿,买买提江此时还不知道这几棵枣树与他家大狗的死将有什么神秘的联系。

那一年的春天,一直在刮风。南疆的天气大多是这样,没有一次例外。当地人受够了这种风沙。如果是在风季,路过这里的人们,不停地抖弹发丝上的灰尘,仿佛逃兵般地匆匆甩掉这座暮世旧城,头上裹着黑色面纱的老年妇女卷裹住耐心,慢慢地从巴扎上的清真寺门前穿过。

他们是怎么度过这难熬的风季呢?

不能问,说了也不懂,说出来就破损。

巴扎的街口处有一个卖杂碎汤的小食铺,简陋得无以复加,让古觉得,也许二三十年前,也许更早,它就是这样地简陋,但是每天的客人却不少。

混合着青菜的羊杂碎是盛在巨大的搪瓷茶缸里的,一个个挨着摆放在屋子一个大炭炉的中间,茶缸里冒出咕嘟咕嘟的香气,把空气变得潮湿温暖。

后来的两年多的时间里,古总是单独一人,常常来这家小饭馆吃饭。黑糊糊的大门开着,只迎向他,就像他的同伴们走后的那些日子一样。

不过,直到古离开和田,他还是一点都听不懂当地人说的话。他们不停地说,说——时间在往前走,他们的话也越来越多。慢慢地,古熟悉了他们的口型,对他们说的话也能一一明白了。

因为,他们说的话永远是同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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