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 逢(6)

传说中的肉孜,在年轻的时候会治疗一种特殊的病,大脖子病。

说是当年和田干旱缺水,当地人只能将就,与牲畜们同饮白水河里的水,河水里的内容丰富得很,什么都不缺,但是就只缺一样:碘。结果,当地好多的老老少少的脖子相继鼓出一个碗大的肉包,像甩来甩去的铃铛,走起路来头都纷纷偏向一旁,有点幽默,有点辛酸。

如果不消肿,可怎么出来见人呀。

说是晒太阳能补碘,补了碘就能消肿。那些日子,在和田帽子巴扎朝东面的墙角蹲着、站着的一些人,都是老人。毒辣的太阳把人的皮肤吸出一层细密的汗,滴在下巴下面那个肥肿的“肉包子”上,看起来更加油腻、脏污。晒久了,并不见脖子上的肿消下去,倒是体质弱的人要晕倒,要窒息。

只有他有些道行,治得好这种怪病。

他用的是什么方法治的呢,听人说他有一个秘方,但是不说,听起来很玄机。他没有儿子,倒是有一个女儿,传男不传女。

像是河水涨潮又退了潮,没多久,脖子们纷纷都消了肿。

记得有一回我到河滩边玩儿,被灌木丛里的一种不知名的植物蹭了一下,没多久,身上就起过敏,刚开始没事,过一会儿,红疙瘩在皮肤上凸起,像发了霉的草莓,一颗一颗地递过去,大人们看了,说是“鬼风疙瘩”。这一个个“鬼风疙瘩”让我难受极了,几天几夜发高烧,大家没法子给我治,眼看它们击鼓传花地要到脖子跟前了,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呀。

这个病他也能治得好,小事一桩。肉孜不知从哪儿听说后,抱着药罐和一把草就来我家了。老爹看了,在一旁暗自嘀咕:“借啥不行,干吗借人药罐?一借药罐子不是就把人家的病借回家了吗?还是上医院吧。”二弟更气人,干脆说上医院就免了,太破费了,忍忍就好。

可肉孜顾不上这些了,直接把那把草用冷水一冲,在我家的炉灶上开火熬上了。一股苦涩的草药味在屋子里弥漫,我轻轻地吸了口气。我从小就怕这种味道,但是我尊敬这种味道。因为熬药的人是古丽家的人嘛。

我治疗好了后,看着红疙瘩慢慢消下去,真想开口叫他爹。

他再一次声名远扬。

不过,传说中的肉孜,是唯一一个我认识的从不发怒也不紧张的人。到底是仁慈的。“愿真主永远赐福你。”有人生病了,就是到了半夜去敲他的门,他也从不抱怨。他从不抱怨任何事,以一种近乎于超人的耐心。

无动于衷。因而,有时近乎安详。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