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书摘(7)

我决不回家

我们徒步去新村。一共十个人。我们都非常激动。我们的同学瓦西卡中途辍学,离家出走,如今独立生活,住在黑溪畔的新村里。

他是在八年级上辍学的,甚至都不等毕业考试。可见他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我们都暗暗地赞赏瓦西卡的这个举动。

一幢木头房子。屋外有一道朽烂了的、摇摇晃晃的木梯。

我们从木梯上登到贴近屋顶的那个房间,瓦西卡就住在里边。

瓦西卡坐在铁床上。衬衫的领子敞开着。桌上搁着一瓶伏特加、一个面包和一根灌肠。瓦西卡身旁坐着一个瘦弱的姑娘,年纪十九岁。

“他就是为了她才离家出走的。”有个人跟我咬耳朵说。

我瞅了一眼这位瘦弱的姑娘。她的两眼都哭红了。她有点儿害怕地看着我们。

瓦西卡豪迈地把伏特加斟到一只只玻璃杯里。

我下楼到果园里去。果园里有个上了年纪的太太。这是瓦西卡的母亲。

做母亲的朝楼上挥舞着拳头,尖着嗓子破口大骂,有几个大婶,不知是什么人,默默地听她叫骂。

“全是她勾引的,这个小骚货!”做母亲的詈骂道。“不是她的话,瓦西卡决不会撂下家里出走的。”

窗口出现了瓦西卡。

“妈妈,您走吧,”他说道,“干吗天天上这儿来,一待就是一整天。除了丢人现眼,其他什么事您都做不出来……走吧,走吧。我决不回家,跟您明说了。”

做母亲的悲伤地撅起嘴,瘫坐到梯级上。

刑罚

我躺在手术台上。身下是雪白、冰凉的漆布。眼前是一扇大窗。窗外是阳光灿烂的蓝天。

我吞服了冲洗照片用的氯化汞晶体。现在要给我洗胃。

一位穿白大褂的大夫一动不动地站在手术台旁。

女护士递给他一根长长的橡皮管。然后她拿过一只带把儿的玻璃水罐。装满了水。我憎恶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何苦来折磨我。让我这样死去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从此摆脱我的一切痛苦和烦恼。

我的俄语作文得了个一分。除了一分之外,在作文下边还用朱笔批了“一派胡言”四个字。作文的题目是屠格涅夫笔下的人物——《丽莎·卡丽金娜》①。说实在的,我跟那个女人有什么相干,何必要以死相报?……然而这事毕竟让人受不了……

① 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贵族之家》中的女主人公。

大夫用力把橡皮管塞进我的喉咙。这根可恶的褐色管子越来越深地扎进我的体内。

女护士举起水罐。水源源不断地灌入我肚子。我呛得喘不过气来,在大夫的手下拼命扭动身子。我呻吟着,挥着手,央求停止用刑。

“安静些,安静些,年轻人……”大夫说,“您怎么不害臊……意志这么薄弱……就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

水从我的七窍中像喷泉一般迸溅出来。

在大学里

校门口站着一名警官。除了入场券外,他还要我出示大学生学业成绩簿。我拿出了这些证件。

“进去吧。”他说。

校园里满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警察。

今天是托尔斯泰的忌辰。

我走进学校的长廊。这儿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教育区①的督学普鲁特钦科气度非凡地在长廊里慢悠悠地踱着方步。他身材魁梧,满脸红光,文官制服里边白衬衫的胸口上,钉着几小粒钻石纽扣。

督学四周由大学生们组成一道活篱笆,全都是高等学府学生社团的成员,所谓的“白绸衬里大学生”②。他们手拉着手,把督学围在中央,保护他免遭可能发生的过火行为的侵袭。这帮学生中间最忙的数他们的头儿,这人身材高得像榆树,满脸疙疙瘩瘩的粉刺,穿一身制服,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① 旧俄教育区划。一个教育区往往包括几个省份。督学是这一教育区内各学校的实际最高领导人。

② 指十月革命前反对民主运动的贵族学生,他们的制服用白绸做衬里。

一片喧闹之声。有人狂叫:“瞧,大象上街了!”学生们都在嬉笑打闹。

督学慢慢地朝前踱去。活篱笆毕恭毕敬地随着他向前移动。

走来了一个大学生,矮小的个儿,一点儿都不神气。可他的脸却惊人的聪明,刚毅。

他走到“篱笆”跟前,停了下来,护卫着督学的“篱笆”也身不由己地站下来。

这名大学生举起一只手,要大家静下来。

等到大家静下来后,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讲道:“我们俄罗斯有双重灾难:下边是黑暗的政权,上边是政权的黑暗。”

爆发出一片掌声,还有笑声。

那个身材高得像榆树一般的大学生连忙握住剑柄。督学疲惫地喃喃讲道:“用不着,让他去……”

佩剑的大学生关照身旁的一个什么人说:“去了解一下,这个流氓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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