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它最终会得到广泛传播,成为对手也可以利用的资源。对手在实力上可能落后很多,但其对先进技术的依赖也小得多。美国军事理论家曾经认为,尽管最终美国的对手也能够通过商业途径买到一些高科技产品,但那时美国已经又开始了新一代技术产品的应用,并将各种技术综合应用到系统的系统中。然而,这只相当于国际象棋比赛的第一回合。在其后的回合中,美国先进的机器人技术和无人驾驶飞机技术最终也能够为其对手所用。例如,美国军方在2009年发现,有叛乱分子使用价格不到30美元的软件非法进入了捕食者无人驾驶飞机的数据下行系统。同时,对精密卫星和计算机网络控制系统依赖性的日益增强使美国比其一些对手更脆弱。
另一方面,对技术优势的过度信任与重视会分散美国对其对手掌握的不对称手段的关注。在伊拉克战争的最初阶段,美国发动“震慑”袭击,依靠激光制导炸弹精确瞄准目标。但在后期的平叛阶段,汽车炸弹和临时性爆炸装置成了伊拉克叛乱分子手中廉价有效的“激光制导炸弹”。同时,参与平叛行动的士兵需要接受训练,军队的平叛行动也离不开军事警察和语言专家的支持,而对高科技的过度重视会导致这些领域的投入不足。
2006年,美军正在重新审视平叛行动的经验与教训。它们先是在越南战争后被故意遗忘,后来又被对高科技战争的关注所掩盖,最后沦为只有特种部队才关心的内容。由戴维·彼得雷乌斯将军主持编写的《美国陆军/海军陆战队平叛战地手册》吸取英国、法国和越南的经验教训,将保证平民安全而不是摧毁敌人作为优先考虑的目标。争取民众支持的战斗才是真正的战斗,要让叛乱分子失去民众的掩护,就像让“鱼”失去赖以生存的“大海”。平叛行动中,攻击性行动作用减弱,重点是要赢得人心。
软实力被融入了军事战略。在运用硬实力清除叛乱分子并控制某一地区后,修建道路、医院和学校的软实力行为将取代硬实力发挥作用。正如莎拉·休厄尔在介绍新的平叛战地手册时所说:“它明确告别了强调攻击力量的压倒性和决定性使用的温伯格–鲍威尔主义……有时兵力投入越多效果越差。”与按照敌对武装力量人数计算必要兵力投入不同,新的平叛战地手册关注的是叛乱地区居民的数量,建议平叛兵力与叛乱地区居民数量的比例不低于20∶1 000。正如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谈到在阿富汗马尔扎地区的行动时所说:“我们准备的不是地毯式轰炸,也不是导弹攻击。我们只是准时进驻这一地区。因为,坦率地说,现在的战场已经不一定是实际的场地了。它在人心里。”这一动向并非美国独有。俄罗斯印古什共和国总统也说:“反恐主要是软实力的较量。最严厉的惩罚措施应该只占全部行动的1%,其余99%应该是说服,说服,再说服。”
然而,并非所有军事问题都能够通过平叛行动得到解决。即使付出了最大努力,平民伤亡也还是不可避免。在阿富汗,“针对车队和检查站的致命枪击持续发生,导致民众不满情绪上升……摩擦使当地村民坚决反对占领”。另外,私营承包商在当代行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他们的行动通常很难控制。并且,无论是从政治角度,还是从预算角度而言,很多情况下,平叛行动都因为对兵力和时间投入的要求过高而不可行。例如,在西方舆论看来,按照先前所提到的平叛兵力与平民数量比例派出安全部队长期从事平叛行动是无法维持的,有怀疑论者因此而对他们所称的“轻度平叛行动”的有效性提出了质疑。据称,一名阿富汗塔利班成员曾经说过:“你们有手表,但我们有时间。”
文化保守主义、猜疑、平民伤亡和地方腐败使平叛战略中赢得思想和人心的软实力目标很难实现。兰德公司的一份报告认为:“美国在伊斯兰世界平叛行动的最大弱点不是美军的火力,而是准备取代宗教专制政府的新政权既无能又得不到合法性认同。”并且,从历史记录来看,平叛行动的结果成败参半。有大致估算称:“凭经验,平叛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是50%。”兰德公司的另一项研究显示,自1979年以来的30次平叛行动中,有8次获得了成功,成功率约为20%。正如一位军事评论家所说,新的平叛战地手册“内容有说服力,目标明确,让不可能的事似乎有了可能”。一位拥护者认为:“总体上,平叛行动是我们需要尽可能避免的较量……在任何有可能的情况下,我们都应该避免这样的介入,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样的行动成本太高,而收益又太不确定。”
当然,叛乱并不是战略制定者要考虑的唯一军事威胁。国家间冲突并没有完全消失,混合战争仍然值得关切。正如负责政策的美国国防部副部长在谈到战略规划时所表明的:“我认为混合性将是未来战争的特色。传统的单一性战争真的已经与现实不一致了。”2010年,五角大楼的《四年防务评估报告》强调,海盗、核扩散、国际犯罪、跨国恐怖主义和自然灾害同国家间战争一样,是美国国家安全的重要威胁。美国陆军规划家在提出新的最高准则时弱化了技术信仰、线性规划和集中化。相反,他们强调的是不确定性、分散化和冲突的谱系。用H·R·麦克马斯特将军的话来说,新的准则明确否定了“技术能力基本上已经消散了战争迷雾……这些技术能力的发展将取代传统的战斗力要素,尤其是在地面战争中”的看法。在此背景下,如何训练军队以及如何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军事预算中就成了比以往更复杂的决策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