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身上没雪,一整晚下来……她周围积下的新雪有多厚呢?”,夏哀问道。
“我没有写么?”
杜拉斯将稿纸拿过来,前前后后翻了翻,又放了回去:
“好像确实没写——反正,大半天的时间,由气温、雪强、风速、湿度、地面材质来调节的话,将一具放在雪地里的尸体埋没,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按你所写的:她身上没有积多少雪。”,夏哀先生又看了一遍那段,问道,“给人的第一印象似乎是——她来了没多久;而她周围没有脚印,却又暗示她来了很久。看起来,你是有意要将这两件奇怪事情组合成一个矛盾,作为交给读者们的任务。”
“它们各自都不奇怪,只是放在一起才显得奇怪!先生,您不知道。”,杜拉斯又开始显得有些激动了,“每个推理作家都会试着去写写雪地诡计的——这是个优雅又有趣的挑战。每个人都做差不多的事情,定下标准,放在一起,就成了一次竞赛:虽然不算正式,但……评价!谁都知道,读者的评价、大众的评价:或许没有胜负,却总能够满足……一些什么。”
杜拉斯——他或许是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即使无从回避,强调目的性总归是令人生厌的),他压低声音、放慢语速、含糊其辞,用“一些什么”来代替在他脑海中回响着的、那个让他在一瞬间里感到羞愧的词儿。他做了一次替换,以便将话题迅速拉回到桌面上的案件来:
“我想说的是,订立谜团的初衷——先生,我记得您曾说过:‘一个作家在写作中,第一个满足的一定是自己的好奇’。”
“确实,我在一次电视台访谈中说过那样的话。而且,我还记得采访我的正是那位十分有名的萨莉·米尔德里德(Sally Mildred)小姐。”,夏哀先生笑道,“不过,就仅仅是这句话而已:当时我也并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
“您接下来说的是谜团系统化——‘公式化那些谜题,抽取其中最关键的要素,用逻辑符号、或者显而易见的分类来辨别看似复杂的情况’……然后,要么找到症结所在,要么得到询问的方式和切入点。”
夏哀·哈特巴尔,这位全欧知名的、被公认为杰出的小说家收起笑容,透过镜片,仔细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杜拉斯·普鲁斯特,他的外表并不和他的年龄相符——或许他慌报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从公众可知的事实上,他对“推理小说家夏哀·哈特巴尔”这串带定语的身份代号里所体现出来的内义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和认同——而这也正是好笑之处。无法获知全部定语,就根本没办法去准确概括:这是语义学上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