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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十年来,知识分子研究成为中国学术界研究的一个重要热点。这一热点开始于1980年代中后期的“文化热”,也就是后来所称的第二次五四新启蒙运动。在新启蒙运动中,启蒙知识分子们认为要实现中国的现代化,必须继续高举民主与科学的旗帜,现代化的核心问题是文化转型:批判传统的中国文化,引进西方的先进文化。在这种林毓生所说的“借思想文化解决问题”思想模式的主导下,知识分子的重要性被分外突出。因为思想文化的主体都是知识分子,他们承担着向大众启蒙的使命,而作为启蒙者,知识分子自身又同样面临着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因而伴随着“文化热”,同时出现了一波“知识分子热”。

从198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末,知识分子研究围绕着两个向度进行:一是按照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划分,分析知识分子在从传统向现代性转型过程中,其文化选择以及内在的思想文化冲突;二是从学术与政治之间的社会角色,研究知识分子如何在现代社会中体现其社会身份,重点考察知识分子在转型时代的政治命运,以及他们是如何丧失和重建独立人格的。这两个研究取向,这十多年来,无论从宏观分析,还是个案积累上,已经拥有了相当多的研究成果。虽然不能说不再有什么东西可以发掘了,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个层面的研究基本上已经达到了自身的极限。更重要的是,支撑其研究取向的几个重要的理论预设,比如传统/现代二分模式、“借思想文化解决问题”模式等,到1990年代中期以后,受到了相当普遍的质疑。这表明,如果知识分子研究缺乏新的问题意识,还是继续停留在原先的论域中,这一热点课题会让读者产生“审美疲劳”,无法产生原创性突破。

在新世纪已经来临的今天,知识分子研究必须被纳入到一个重新问题化的框架之中,开辟新的研究论域。事实上,近年来一些学者在这方面已经开拓了新的领域,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比如从学术史的角度,更加细致地研究知识分子如何继承中国的学术传统,建构现代知识体系和进行知识的生产和再生产;或者从社会史的领域,研究明清以来士绅阶级自身的内部变化。可以这样说,1990年代中期以后,知识分子研究开始呈现出一种学科化、多元化的趋势。那么,除了上述新的领域之外,还有没有新的知识分子研究论域值得开掘呢?

我认为,继承1980年代中期以来知识分子研究的思路,可以继续从两个层面将知识分子研究推进一步。其一是知识分子研究的内在理路,从启蒙思想的内在复杂性,来看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和自我冲突。简单地说,就是要在突破上述传统/现代、中国/西方二元对立的思想模式的基础上,重新研究中国启蒙思想内部的复杂性,它们是由中国和西方哪些思想资源相互结合所形成的,启蒙思想内部又形成了哪些纠缠在一起、又相互冲突的现代传统,这些思想传统对于现代中国的历史乃至当代现实发生了哪些影响。在现代中国思想史中,中国与西方的思想传统不仅存在着对立和冲突,而且也是相互纠缠和交织在一起。同西学一样,中国文化传统也同样参与了启蒙思想的建构,而中国的现代性又往往通过传统的方式加以显现。考察中国的启蒙思想家是如何形成他们的现代性思想,在其内部又是怎样形成不同的分化和交叉,从而梳理出近代不同的思想脉络,分析它们与中国古代和西方现代思想的传承关系,以及启蒙思想内部又是如何分化、组合,如何呈现出不同的思想脉络,彼此之间如何组成一种相互冲突和渗透的关系格局,从而形成中国现代化道路的不同价值取向和实践模式。这一研究将从新的领域和视角,继续实现美国著名思想史研究权威史华慈教授生前所没有完成的研究目标:探索整体上未解决的现代性之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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