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修权还是走向了红机子电话,打到总理办公室,报告了他的情况,希望他们能派人到中联部处理一下这个严重的事件。
结果,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反而引起了造反头头们的注意。他被迫带着全家,搬到一个很狭窄而且没有电话机的房子。
接着,林彪和叶群也插手了。林彪和伍修权当年一起在东北时便格格不入,此时,正是林彪报复、彻底打倒伍修权的好机会。伍修权问题同彭真连在一起了,又有一些舆论接踵而至:
“伍修权这个人很坏,阴险得很,一般人看不出来。”
“他支持彭真,每次开会他都骂娘……骂的是林总。”
“东北所有的坏事,都有他的份。”
在他们的直接的迫害和诬蔑中,伍修权终于真正遭受了大难,尝够了受打击陷害之苦。
4月8日深夜,康生亲自拟写了打倒伍修权的几条标语,发动了全面攻击。斗争中体现出了中国人罕见的效率,当夜,大街上便出现了打倒伍修权的巨幅标语。接着,北京大专院校“红太阳”和“人大三红”等造反组织成立了一个“专揪伍修权”的兵团,其规模可以想见。
“首都大专院校红代会”和“社会斗批改联络站”经过一番精心策划,专门出版了题为《伍修权罪行录》的小册子,列举了他的“滔天罪行”:
伍为李德作过翻译,后来得到彭德怀的重用,被提拔为三军团副参谋长,他早就反对毛主席了。
他把学习毛著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认为只有吃饱了肚子才可以学习毛泽东思想,这真是修正主义混蛋逻辑。
他驻南斯拉夫期间,里通外国,大搞阴谋。
面对这些措辞“激烈”的话和“充足”的证据,伍修权真是哭笑不得,可又毫无办法。人们的“智慧”一旦发挥出来,常常使人深信不疑,而当事人是有口难辩。
在造反派的“辛苦”中,伍修权的批斗审问问题逐渐“走向社会”,以达到更强烈的效果。这类批斗分为大、中、小三种形式,最大规模的有两次,一次是在体育馆内,一次是在人民大学操场上。在身体不好、烈日炎炎的情况下,伍修权忍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他被迫接受无中生有的“罪状”,被迫在年轻的小将的叫骂中低下头,他失去了一名老干部的尊严,失去了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失去了最可宝贵的自由!
深夜,伍修权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他在努力回忆自己走过的路。十几岁便参加革命,在腥风血雨中为党、为国家、为人民默默工作着。他还记得第一次中弹受伤的情景,记得躲在苏联人的大车上偷偷回到祖国。解放以后,中外奔波,为党和人民付出了辛勤的汗水。记得1965年,有一次毛主席指着他对外宾说:“从苏联回来的人,他是没有反对过我的一个。”他自以为对毛主席是忠心无二,毛主席也是信任他的,而他还是被戴上“一贯反对毛主席,一贯反对毛泽东思想,一贯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帽子,承受着巨大的政治压力。
何日才是尽头?难道会永远混乱下去吗?他差点崩溃了。
大概是造反派看出了伍修权的情绪不对劲,就把他关到了南小楼的一个房间里,进行“机关隔离”,这是“牛棚”生活的第二阶段了。造反派不但“细心”,而且很“辛苦”,他们轮流看守,昼夜不断人,俨然一副看守“全国通缉要犯”的样子。
如果认为这些“阶级敌人”就此而终日苦坐消磨时间,那可就错了。充满“阶级仇恨”的造反派不会让他们闲待着,而是让他们“运动运动”,清扫大字报、掏公共厕所成了伍修权的“职业”。造反派们说:“你们这些老家伙从来不劳动,这回让你尝尝滋味。”
他确实尝到了劳动的“艰辛”,清扫一批又一批的大字报,冲洗着时常堵塞的厕所,冬天劈柴火,还做一些诸如收拣乱砖头、平整土地等毫无意义却能使人劳累的活。
1968年5月3日,中联部新盖的22号楼前,一辆吉普车突然而至。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是造反派头头,另两个是军人。他们径直来到伍修权面前(此时伍已调到此处)说:“奉中央决定,将由北京卫戍区对你实行监护。”然后两个军人绑架似的将他押上了车。
吉普车开到北京卫戍区在通县的一处军营,从此,伍修权开始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漫长的被“监护”的生活。
原来,这又是康生的直接指示,他曾宣扬:原中联部的领导人都是坏人,坏人和叛徒比较长久地篡夺了中联部,部里叛徒特务很多,部长、副部长也垮了。他还特意说,把伍修权关起来。
在被“监护”的过程中,伍修权再一次忍受着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的空气之苦,而阳光和空气,对于一个失去自由的人来说,是多么地可贵!在这里,没有可以打开的窗户,唯一可开启的房门整天关着,只有每隔一段时间的放风,才可以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