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起程(47)

她闭着眼睛用手摸摸额头,发现上头放着块凉凉的湿手巾。原本梳着高岛田髻的头发不知何时被放了下来,垂在肩头。

盘在头顶的发髻有多折磨人,只有女子才懂。开始晕船之后,解开腰带,松开衣服,放开紧紧的发髻,的确能让身子轻松许多。

笃姬发现不知是谁在自己枕边摆了个小巧的佛龛,里头放着普贤菩萨像,这令她十分意外。

几岛虽也呕吐,也在忍耐痛苦,却不眠不休伺候在笃姬枕边。想到不少女中比主子倒得还快,笃姬也不禁为几岛的坚强所感动。

然而,笃姬不想开口慰劳几岛。事情还要追溯到七月十日傍晚。齐彬为庆贺笃姬起程前往江户举行宴会,今和泉家二老也在受邀之列。

二月二十日离开娘家之后,笃姬再也没见过二老。不难想象她有多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在藩的高级官员与四分家的见证下,众人为已成齐彬之女的笃姬举行了壮行仪式,祈祷江户之行一帆风顺。之后仆人端出祝酒与佳肴,笃姬坐在上座的齐彬身旁,按次序接受出席者的饯别之词。

地位较高、坐在上座的前三家当家的问候结束后,终于轮到了末席的今和泉家夫妇。他们走上前来,依据惯例问候了二人。

笃姬两眼放光,问候道:“父亲,母亲,别来无恙吧?”

说完,她才回过神来,立刻朝齐彬望去。

方才,忠刚夫妇以臣礼问候道:“祝笃姬大人江户之行一路顺风。”

笃姬本该按照几岛的指示,回答“安艺大人”、“阿幸夫人”才是,不料关键时刻难掩真心。

齐彬面露微笑,装作没有听见,可笃姬分明看见坐在下段的几岛脸上闪过严肃的神情。

当夜,几岛果然板着脸跟笃姬促膝长谈。

“公主大人,现在睡不得。”

几岛反复强调,自己三令五申让笃姬注意称呼,可她还是在所有来宾的瞩目下喊了父亲、母亲,这让藩主大人的面子往哪儿搁。明天藩主大人定会有所发落,在那之前,公主大人当主动前去谢罪。藩主大人定是动了肝火。笃姬开始还有些悔过之意,但几岛实在太啰唆,令笃姬难以压抑憎恶之情。

笃姬想,父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时隔五月才又见到父母尊容,开口喊声爹娘又有何不可?几岛的要求才是天理难容。然而,她终究没有还嘴。

夜半时分,几岛终于放过了沉默不语的笃姬。次日一早,几岛便带着笃姬来到御小坐敷,等候齐彬到来。齐彬一到,笃姬便低头平伏在地:“昨日女儿忘记平日教诲,鲁莽失言,今后定会倍加小心,请父亲赎罪。”

齐彬一脸诧异地询问几岛这是怎么回事,几岛答称:“笃姬大人的父母只有藩主大人与夫人,而昨日却乱了秩序……”

听完几岛的解释,齐彬这才明白,笑道:“无妨无妨,只是去了江户,可得好好孝顺英姬啊。英姬的孩子死得早,她现在还在每天为他烧香祈福呢。”说得很是诚恳。

英姬曾诞下长子菊三郎,但出生四十天后便不幸夭折。唯有侧室所生的虎寿丸长到了四岁。本应成为世子的亲生骨肉,却意外死亡,这令英姬久久难以忘怀。

齐彬并未责怪自己,几岛的喋喋不休却委实让笃姬怨恨。她本以为自己会记仇,不料方才睁眼看见凝视着自己的几岛,竟想起了死去的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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