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峡谷遇险

(摘自《大峡谷 疯狂的小屋》)

冬日里,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夕阳落得格外快。当我拍完日落,顶着冷风钻回车里,已漆黑得不辨来路。我们在冻如冰盖的路上,吃力地掌着方向盘,突然,只觉得屁股往左一栽,紧接着,轮子空转的咆哮声响彻山谷。原来天黑路滑,一没留神,车的左后轮陷到一座小桥下,其余三个轮子不停地在冰路上打滑。车子像踩中陷阱的困兽,拖着被卡死的后腿,百般挣扎,万难脱身。

我们掏出毯子,铺在车轮下,无济于事;我们想捡拾木头垫路,可万里雪飘,连根树枝都找不到,又无法砍树。没有铲子,我们试着用手刨开积雪,没几下就放弃了荒唐的尝试。此时,温度接近零下10℃,大峡谷附近的巡警也已下班,此地距前后村落都有十几英里,更糟糕的是,两部手机一起没了信号……

我们拍着车窗,暴躁地呼救,却无人应答。漫天星斗的夜空,第一次变得如此骇人。车灯孤独的亮着,打出三尺不到的寒光。四下漆黑,处处似有夺命的危险。温度一点点降得更低,不敢熄火,却见油表摇摇欲坠……

就在我们几近绝望的时候,密林深处似有一点灯光隐约摇曳。在疯狂呼救之后,光点靠近。看清了!是辆汽车。

车里坐着个白发老头。我们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老头看看,说没有拖车工具,帮不上忙,但可以为我们送信求援。说罢,他开车走了,离着老远,不忘摇下车窗,回首高喊:“回到车里去,保持体温!”

一个隐约的希望,仿佛被瞬间燃尽。我们开始怀疑:他真的会为我们送信么?也许那只是个脱身的说辞罢了。这回,在恐惧之上,又笼罩了一层怀疑。如果不被希望戳穿,怀疑只会让恐惧加倍。可幸运的是,希望终于来了。

两点更亮的车灯,从路的另一头,由远及近,刺破了黑暗,停在我们面前。逆光跳下两个黑影,不辨形容,背着车灯,在排气管冒出的腾腾蒸汽中,仿佛镶了一层金边。我们猜疑来者何人,直至听到嘹亮的问候——“欢迎来到大峡谷!”

面前站着两个老人,却不见刚才那位。他们一个戴棒球帽,扎个马尾辫,面色灰暗,皱纹如刻,鼻头顶着两块蒜瓣肉,上唇蓄着“八字胡”,干巴巴得好像老人参的乱须须;另一个则戴鸭舌帽,一抹肯德基大叔式的白胡子,绕脖子系条绿丝带,身穿碎花衬衫,脚蹬脏兮兮的背带裤。

戴鸭舌帽的老头上来和我们握手,热情得反而像有求于我。棒球帽的老头围着我们的车转了几圈,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哝了几句,然后指着自己的福特卡车对我说:“听好,我要把你的车倒着脱出来,你进车,挂空挡,我让你刹车就刹车。”他说完,从车斗里抛下钢索,系在两车间,驱车在空地里前后碾了几次,待把积雪轧平,猛地向前一冲,钢索瞬间绷紧,老福特开始吃力地抖动。

看他们专业的架势,莫非隶属于拖车公司?大晚上出勤,收费一定不菲。也许是靠路吃饭的私人买卖。不管怎样,为何对收费支字不提?真是拔刀相助?还是另有企图?

正在猜疑,只听咕隆一声,身子又一栽。这下麻烦了:后轮不但没上来,连左前轮也滑落桥下。

两个老头好不沮丧,只好试着再把车往前拖。结果每拖一下,车子反而陷得更深。他们不敢再动,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

不一会,戴鸭舌帽的老头笨吞吞地向我们解释:车,今晚是拖不出来了,不过我们可以去他家过夜。山穷水尽,天荒地远,我们别无出路,只好爬上他们的老福特。

福特车在盖满冰雪的泥路上开动了。此时它声如雷鸣,走起路来亢奋地乱颤:碾平冰雪的轮子,蔑视地形的底盘,浑不吝似的马力……现在,我才更加明白美国人为何喜欢皮卡。

走出几里路,两座孤零零的小木屋乍现眼前。跳下车,也不锁,两个老头大步流星地进了屋。我们尾随而入,之后眼前一亮:这个小屋不光融化了冰雪世界,更融化了我们心底的猜疑。

满满一屋子的人向我们迎面微笑着。有几个还没问清我们是谁,便上来没头没脑地拥抱。我们愣在那里,在英雄凯旋般的幻觉中一头雾水:面对放弃戒心、不避责任的搭救,习惯了冷漠的我们,有落入童话世界般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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