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的新自由主义实验是21世纪最具雄心的一次将自由市场作为普世社会制度构建的尝试。与撒切尔主义在英国的实验相比,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为清晰的关于在20世纪末重建自由市场所需成本和所受局限的范例。从未有过的底层阶级的出现是新自由主义政策对新西兰造成的诸多新影响中的一个。
自由市场在新西兰的实验是在实验室般理想状态下进行的:坚定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激发了一场彻底的改革,所有主要的社会机制都被推倒重建。改革由一个社会民主党派发起,之后该党派参与执政,一段时期内他们的政治地位无可撼动。新西兰继承威斯敏斯特式的《宪法》传统,建立了一院制议会,该议会享有权威和不受《宪法》任何约束的行动自由,这样的政体保证新西兰开启了向干涉主义国家转型的影响深远的征程,这一征程我们目前还在见证。
新西兰,世界上最具有社会民主性的国家之一,就这样转变为一个新自由主义国家。新西兰社会相应地发生了一场深刻的转型。新西兰实验的结果和存在的危险对其他国家很有指导意义,当然这里说的是好的方面。
新西兰重建自由市场的实验与发展中国家为获取国际组织支持而强制进行的结构调整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新西兰毕竟不是第三世界国家,而是发达的社会民主国家,其政府干预经济以保护社会凝聚力的传统比除瑞典外的其他任何西方国家都要根深蒂固。
20世纪80年代初,新西兰一次重大的政策转型已不可避免。人们对新西兰可能从第一世界经济体位置上滑落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与撒切尔主义在英国的实施一样,新西兰改革的原动力不是意识形态,而是实际需要。改革不是从政界开始的,而是出于文职人员的构想,财政部认为新西兰在经济上的表现已渐渐配不上第一世界国家的地位。这也是受正在进行的经济全球化的影响,特别是一些非常成功地实现现代化的原第三世界国家如新加坡等对新西兰的刺激很大。
新自由主义的重建项目并不是对新西兰不断衰落的经济形势的唯一或最有希望成功的应对方式。同其他国家一样,新右派从根本上毫不迟延地解决经济问题的思想对新西兰也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经过上述思想上的准备,1984~1990年,在工党政府领导下,新西兰的改革实验全面展开,其后国家党接过了改革的指挥棒,新西兰平等主义的社会民主政治传统和保持社会凝聚力的凯恩斯主义经济传统被颠覆了。如今新西兰的体制比其他任何西方国家更接近于纯粹的小政府加自由市场经济的新自由主义模式。
1984年7月工党政府上台后即放开汇率管制,让汇率自由浮动,对于价格、工资、利率、租金和信贷的管制也一并解除。与此同时,出口补贴和进口限制政策都被取消,所有关税大幅降低,许多国有企业和资产开始私有化重组。“实现充分就业”被降级为一项公共政策目标,这是对新西兰长期奉行的凯恩斯主义传统最具决定性的突破,目的是为货币主义者实现稳定的价格体系服务。以上就是所谓放松管制和“政府回退”的政策措施,与其他新右派政府,特别是撒切尔夫人领导下的英国政府所采取的措施非常相近。
新西兰新政也有其独特的措施,一是抽回对农业投入的资金,从1984~1987年起,国家对农业的补贴和保护措施几乎都被废除了;二是放松对劳动力市场的管制,其管制程度远超过撒切尔政府对工会权力的打击力度。到1991年,新西兰国家劳资谈判系统无论在公共还是私人领域都被个人就业合同代替,这就创造了一个比其他国家更为依赖市场驱动和更加彻底的个人主义化的劳动力市场。此外,新西兰还建立起一个独立的中央银行,保持稳定的价格体系是其唯一目标。
新西兰政府不再负责国家经济领域内所有层次的就业问题。实际上,新西兰自由市场实验的目标就是减弱政府对就业或其他所有宏观政策的调控能力,这一目标在很大程度上已实现了。
同样,新西兰在公共服务领域也引进了新自由主义模式,这一举措比其他任何国家(可能除了智利)都要有力。公立医院开始以商务企业的面目出现,不得不与私立医疗卫生机构竞争。教育领域重组后,提供教育培训的责任被移交给当地学校理事会,这些学校对所提供的教育服务收费,并被要求通过商业活动赚钱以补贴预算。在社会福利领域,所有名目的福利基金都被强令删减,根据所属经济门类的不同,人民被划分为不同的层次,并据此领取不同数目的国家补贴。总之,国家提供的所有福利都市场化,国家所有的福利职能都被削弱。与此同时,正如凯尔西(Kelsey)冷酷的评论:“国家对警察、法院、监狱系统的支出持续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