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实际往洞里窥寻,就无法得知洞内是否有熊。有时从外观看去几可确定里面有熊,但朝内探瞧却空空如也;有时叉鬼担心熊会不会在冬眠中冻死,却发现它瑟缩蜷窝在陋洞里。
那是一株粗壮的老山毛榉。
富治跨坐在万吉的肩头上,朝直径一尺左右的高巢穴洞口探头查看,正巧与从洞底举头仰望的熊眼四目对望。冬眠中的熊与蛙或蛇不同,并未完全失去意识,所以尽管它打着盹,但依然留神着外面的动静。
富治记得那件事是发生在他初当叉鬼那年的岁末。他第一次探看熊洞的时候,简直吓得半死。那时候,他与父亲和哥哥三人去捕猎刚入洞冬眠的熊。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被命令去窥探根隙穴,让他惊慌得不知所措。
若是高巢倒还好,但若为根隙穴,熊随时都可能冲出洞口。富治犹豫地说,不会被咬到吗?只见父亲与哥哥冷笑地说,只要别往洞里大吼大叫,它就不会咬人。不敢探看熊洞的家伙,就算不上是出色的叉鬼!
富治咬牙下定决心,趴在地上匍匐爬行,就在探进洞里的刹那,他便直觉里面有熊。因为在看来可舒心酣睡的根隙穴里,充斥着熊的体味。与其说是他的鼻腔深处,不如说是鼻孔前端的黏膜,早已被浓烈的兽臭味呛得反胃欲呕了。
就在那时,他也与同样猛盯着自己的熊眼对上了。在微微透光的幽暗中,唯独那双眼眸分外地湿润炯亮。
富治总算回想起绝不能往洞里叫嚷的忠告。他屏住呼吸,慢慢地往后退去,那熊并没有袭击他。
富治事后回想起来,假若那时他惊慌狂叫的话,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不过,后来他也没有再试过。
富治爬下万吉的肩头,朝其他两人使了眼色,压低声音说道:“它在里头。”
“要封洞吗?”万吉询问善次郎。
“洞有多深?”善次郎向富治确认道。
“大概有六尺以上吧。”
“那就甭封洞了。”
熊有种奇特的习性,纵使洞口被东西堵住了,它也绝不会将它往外推。在猎取冬眠熊的时候,如果以树枝封住洞口,熊就会努力地将它扯回洞里。而高巢的树洞若是太深,封住洞口再开枪射击虽然很安全,但善后就棘手了。因为被射中的熊会摔落洞底,光是要将它拉上来就是件苦差事。
善次郎下达指令:“富治,你把它赶出来。”
富治点头,从腰际的刀鞘拔出了山刀。普通山刀的刀刃长七寸,较大尺寸的则约莫八寸长。对叉鬼而言,山刀是必备工具,入山时什么都可以忘了带,唯有山刀万万不能离身。它与西洋小刀不同,由于有点重量,所以可代替短柄小斧,危急时刻更能当做武器。另外,将筒状刀柄插上棍棒,亦可作为熊矛使用。
富治将沉甸甸的山刀握在手中,站在有熊栖身于内的山毛榉旁。
万吉与善次郎则守在距此六米远的位置,各自在村田枪里装填了射熊用的子弹。
善次郎朝富治点头表示准备好了。
“出来呀,喂!”
富治扯着喉咙大声呼嚷,并用山刀的刀背敲击山毛榉的树干,迅即离开原地。没经过多久。树洞的洞口处,出现两颗炯炯发亮的眼珠。
熊一发现在外面持枪守候的善次郎与万吉,便发出雄吼要从洞口飞扑而下。他们两人依旧持枪瞄准动也不动。熊头整个探出洞外来了。现在还不能射击。就在熊露出胸前的月牙斑纹的同时,善次郎的枪口迸出了火花。
“砰”的枪响在深壑山谷间回荡着。
整头熊像一团墨黑的物体,顺势掉落在雪地上,再也没有动过。
这样根本无须万吉射出第二发子弹。
这头被善次郎精准射中心脏的公月牙熊,胸前的新月形斑纹渗染着艳红血渍,就这样瘫躺在山毛榉树下。这是一头近六尺高的大熊。
富治很少这样近距离欣赏到头领的精湛射术,这让他折服不已。
“这是第一头,大家辛苦了。”
善次郎像往常那样以沉稳的声音慰劳大家,接着吟念咒文。
他们不在山中剥除熊皮。他们会先暂时将捕到的大熊埋在积雪下,之后再整头运到山下的村落。要是在这里屠宰,以目前的人数反倒不易搬运。而且喜三郎是他们第一个交易的买家,有必要在他面前直接取出熊胆,表示并非以假乱真。
就这样,直到狩猎期结束之前,富治他们得到山神这样的赐予:一头高巢的熊和两头根隙穴的熊,合计三头熊,还加上途中突然出现的一只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