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侯》(55)

十一

这日,侯久满至广东盐运使司衙门,近60岁的盐运使阿圭,引他走过极其精致的亭台楼阁:“今日真乃吉星高悬,侯大人金履踏泥,入我小衙,令本官的方寸天地蓬荜生辉。”

侯久满:“阿大人客气了,你这盐运使的衙门声名赫赫,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阿圭与侯久满步入餐厅:“赶上饭口了,请侯大人随便用用。”

侯久满看着四样精致饭菜:“阿大人的饭食倒还俭朴。”

阿圭笑笑:“大人千万莫小觑了这几样东西,仅这一碗米,少说也要50两银子呢。”

“什、什么?!” 侯久满大惊。

“只多不少。”

侯久满:“这,这是碗金米不成?”

阿圭:“大人且听本官细讲:这碗蛋炒饭,先须一粒米一粒米地挑选,经蛋汁泡透,再相配鲫鱼舌、鲢鱼脑、鲤鱼白、斑鱼肝、黄鱼膘、乌鱼片、鲨鱼翅、鳖鱼裙、鳝鱼血等百鱼汤,蒸煮闷炒四五个时辰才成。这鸡蛋,也非一般土鸡所下,且是吃了人参、苍术等药物的鸡下的,所以味道很是特别。大人请用箸。”

侯久满蹙着眉头:“如此令人咋舌,标下哪还拿得动筷子,你我还是说事吧。”

阿圭:“大人这不是打本官的脸吗?说起来,本官在内务府时,不仅见过侯大人的福晋,而且本官与大福晋同为满洲老姓巴尔拉氏,早有攀识大人之意。”

“既然这样,事就好办了。阿大人肯定知道,标下的枪炮局爆炸一事,标下一直在想,将拌药房和火药厂分离出去,最好迁至荒僻一些的地方。今日偶然看见盐场荒滩,标下想与阿大人商议商议,并恳望相助。”

阿圭显出狡猾,沉吟片刻:“谁都清楚,侯大人乃我圣母皇太后面前的头号红人,按说,侯大人的话虽不是金科玉条,也绝不可推诿怠慢,但大人不知,您看到的那片荒滩,看似无主,实则,除了是巡营营产、旗兵兵田,便是各色散户的私地,几无一寸无主,一丝不纷,年年都有为地打出的人命官司。本官仅仅是个六品小吏,对此,连插嘴的能耐都没有。”

侯久满:“你吃着这金豆子一样的东西,何谈无置喙本事?”“本官真的不敢诓骗大人。”

“真的不想帮帮老侯?”“不是不帮,实是本官职微权小。”

“……告辞!”侯久满冷面站起,走出几步又走回,摘下阿圭的顶子,扣在蛋炒饭上。

阿圭看看门,阴笑:“想摘我的顶子?也不扫听扫听,我阿圭是如何谋得的这份肥差!”

 “贼娘!”侯久满边骂边走出衙门,蹲在地上的正良站起,侯久满边走边道:“良儿,你救不了一国,也别只救一人一家,好生想想,如何拯救一乡!”

正良跟着,怔怔地道:“一乡?阿爸,孩儿如何能拯救一乡?”

“要你自己寻思!” 侯久满翻上马背,回总办室。

正好戴刀与赫顿敲门进屋。

“刀儿,红毛带回的这五国图样,看过了吗?”侯久满问。

“回大人,戴刀已看了多遍,有些器料也已用机器试制过。”

“好。老侯偶发一念,捉摸着能否将这些枪的长处……”侯久满看着戴刀,戴刀会意,从怀中取出几张图:“请侯大人过目,这是戴刀依托这几国兵枪,另行设计的一支。”

侯久满大喜:“我就知道,无须多讲,你我自然会想到一处!红毛,快,一同看看!”

赫顿看了一阵图纸,惊奇地看着戴刀:“这么快,你就抓住了这些枪的优劣?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戴先生,你简直是个天才!” 仍盯着戴刀。

戴刀淡淡地:“照猫画虎而已。”

侯久满兴奋:“好!好!这是我粤局自制的头一支兵枪,既然脱胎于五国,又产在广州,干脆,借我广州城的一个俗名,且叫它‘五羊枪’!”

“名副其实。” 戴刀笑笑。

侯久满愈加兴奋:“刀儿,红毛,你俩尽速画出正式图样,我等先试造样枪!”

“知道了大人。”戴刀拱手,与赫顿走出。开门时,正撞见偷听的吴丁贵,吴丁贵吓了一跳:“哦,哦,总办大人招呼……招呼……”戴刀看了看他,与赫顿离去。

吴丁贵闪入,行半跪军礼。“关上门。”侯久满道。

待吴丁贵关好门,侯久满低声:“听着,林明敦的改装业已完成,这枪厂由戴刀与赫顿管着即可。你暂且离开,协领局内的护军,秘密扩充200健勇,严加水陆训练,待我号令。”

吴丁贵眨眨眼,抱拳:“谢顶爷擢拔!”

“记着,此事绝对不准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吴丁贵笑着看看门:“小的明白,顶爷的意思是,此事尤其不能让那两位大善人知道一星半点。”

“好好办差,勿需明讲!”侯久满呵斥。

出了侯府,吴丁贵走入枪厂电话房,看看外面,取出密码本,拟写电文:赵大人钧鉴:粤局侯久满,以5国洋枪为本,积极另创新枪,并着手设计图样……

查理和侯久满在茶楼雅间喝茶,侯久满道:“查理船长,海上的生意是否做得有些吃力?”

查理:“你这当老板的,又做魔鬼,又做圣人,有的让抢,有的不让抢,这哪是做什么生意?”

侯久满笑笑:“是啊,难为你了。可是中国有句将将原则,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怎么,老板是想放权,让老查理大干?”查理看着侯久满。

“那艘铁甲舰,目下连维护修理都动辄数十万,出海甚至不如趴窝。你应当明白,生财之道并非只有拦路打劫。在中国混了多年,你知道我大清国库的三大财源,是什么吗?”

查理怔怔:“你,你是想命令老查理,抢劫大清国库?”

“放屁!老侯告诉你,大清国库的三大财源是:地丁、盐课、税饷!”查理眨眨眼,愣怔着。“真是愚不可及!你自己喝吧!”侯久满拂袖而去。查理愣了半晌,还是不明白其中之意。

深夜,一条黑影鬼鬼祟祟,躲过巡夜家丁,摸到戴刀房前抽出匕首,拨门闪入。戴刀伏在桌案上酣睡。蒙面人轻轻抽走图纸,溜出房门。刚欲走,肩上重重落下一掌!蒙面人一软,回头一看,善缇正瞪着他。蒙面人功夫不俗,二人斗了几个回合,蒙面人飞跑。善缇紧追,但三绕两绕,蒙面人在玉姑房间的附近突然消失。善缇惊异不已,连忙入阿尔萨兰处禀告。

阿尔萨兰坐在帐内低声问道:“怎么会转眼就不见了?”

善缇半跪:“奴才也实在不解,那贼极为熟悉府内路径,最后就像躲入了哪间卧房一般。”

阿尔萨兰:“府里的仆佣,不是都经你严查过的吗?”

“正是如此,奴才才格外诧异。”

阿尔萨兰:“那,他到底是在哪间房前消失的?”

善缇犹豫一阵:“回姑爸爸,是……是在玉姑小姐的房前。”

阿尔萨兰一惊:“……不可能!那丫头是双残脚,怎么可能与你对打?”

“并非小姐本人。” 善缇肯定地说。

“你是说,你是说,有个偷盗枪图的男人藏在那丫头房里?”

“奴才只是如实禀报,不敢妄断。”

次晨,戴刀发现枪图丢失了,大惊,喊了侯久满来到房间。侯久满蹙眉看着空空的桌案:“设计新枪,昨日刚刚议定,怎么当夜就出了贼?!此事,你二人同什么人讲过吗?”

戴刀与赫顿对视了一下:“大人,戴刀大意,昨日回府时,顺嘴跟玉姑妹妹说了一句。”侯久满怔怔:“当时还有何人在场?”

赫顿回忆说没人。“此贼专取枪图,想必是行内中人。只是不知他为了什么人窃密。”侯久满绷着脸,在屋里来回踱步。随后“忽”地一转身直奔阿尔萨兰房间。

他“砰”地推开门,怒目踏入,看看门:“……你睡觉也不插门?”

阿尔萨兰正在穿衣,瞪眼道:“可恨!进我的门为何总这么粗野!”

侯久满问道:“昨日,刀儿与玉姑在院中议论,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阿尔萨兰瞥了一眼:“听到什么?我在读书!” 

侯久满讥讽:“不可能吧?凡刀儿和玉姑说话,你的耳朵总会格外留意。”阿尔萨兰脸红:“你……你是什么意思?枪图被盗,凭什么大清早地向我问罪?!”

侯久满立马抓住:“你怎么知道枪图被盗?老侯进门,讲过此事吗?”

阿尔萨兰一下语塞:“我……如果真是枪图丢了,我偷它干什么?!”

“这老侯就得问你了!你恐怕不会不知,大清枪炮各局,虽设立早晚不一,大小不一,但为了防止全为汉人把持,朝廷还另设了一家专由皇亲国戚经营的,天津的北洋枪炮局。如今,这津局虽落在袁世凯手里,但毕竟是朝廷近支。你莫不是胳膊肘……有意朝里拐?”“你赶紧禀报太后!不帮着老侯追回枪图,老侯干不了这份差事了!”侯久满摔门而去。

阿尔萨兰吼道:“又故伎重演!侯久满,你少来诈我!”

次晨,玉姑像是一夜未睡,绣着只方形的荷包:“我没与什么人说过啊?戴大哥,你进来吧。”戴刀隔着门:“没有就算了,但这是件极要紧的事,玉姑妹妹若想起什么,望速告戴刀或你阿爸。”

玉姑:“想起什么也不告诉他!不是他,玉姑何故今日跑不能跑,跳不能跳?!”

阿尔萨兰的马车,在商务局大门停住,阿尔萨兰跳下车边进密室,边冷冷问车子旬:“姓牛的,你在我的府里是否也埋有暗桩?!” 

牛子旬:“大姑这是什么话,下官怎敢做这种不要脑袋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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