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侯》(18)

第四天,乾清宫朝会。

慈禧道:“各位臣工,按着与洋人的议和条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务部,居六部之首。这里面尽是要缺,军机处拟定了人选吗?”

荣禄出班,取出一折:“回太后,皇上命我等,就各层人选拟了个单子,正准备呈太后复阅。”李莲英取过折子,转交慈禧。慈禧看了几眼,面呈不快,看看光绪:“皇上,我带回去斟酌一下,今儿个先这样吧。”

慈禧绷脸走在前:“皇上,这回銮后,已经几次朝会,你怎么还是与我两根气管,两个声音?”

“皇阿玛,儿臣想,那外务部见天地与洋人打交道,便多提了些懂西语的新进之人。”

“可这些人大多出过洋!你弄得清他是康梁一伙儿的,还是孙文一伙儿的吗?”

光绪嘟囔:“倘若这般猜疑,儿臣就不知有谁可用了。”

慈禧:“我是叫你一个别用吗?……得慢慢儿来。”

“皇阿玛,大清眼下千疮百孔,百业凋敝,您也推崇新政……”

“我当然推崇新政。你也不好好想想,当年你闹变法,我杀了你六个小卒;去年我招了洋人,反变法的老臣,被洋兵一口气杀了六百不止,如今你再变法,这不好变多了吗?”

光绪一惊:“皇阿玛,儿臣万万不敢生此谬想。”

慈禧:“谬想不谬想的,说起结果,还是我帮了你!但愿你和你的新派人物,别光记着仇,总惦着我早死,逮着丁点儿的机会,就火烧急燎地想着大翻盘!”

光绪扑通跪下:“皇阿玛……”

“好了,皇上祭拜祖宗的时辰到了。”慈禧径自走去。

皇宫门外,一个醉酒的法国军官冲闯宫门:“我要进去散步……去找你们的女皇,喝一杯……”

侯酒满等禁军官兵栏着:“站住!不许进!不许进……”推挡中,法国军官用酒瓶砸倒一名清兵。

“死鬼佬!”侯酒满一拳将其击倒。法国军官掏出手枪,侯酒满抢先掏枪射击,“砰”地长长一声,法国军官倒地,挺了挺,死了。

清兵大惊:“侯爷,您可闯了塌天的大祸了!”侯酒满愣愣地看着。

赫顿此时跑来,看看尸体:“老侯……老侯……”

侯酒满忙推赫顿:“红毛,快跑!老侯完了,你也就完了!”

赫顿看了看,转身飞跑。

储秀宫内,慈禧大惊:“什么?!侯酒满杀了个法国军官?!”

58岁的禁卫军统领姜桂题跪在地上:“那洋兵醉酒闯宫,禁止不住,侯酒满不得不开了枪。”

慈禧:“那猴子是不是逃了?”

姜桂题:“没有。侯酒满主动让微臣绑了,在宫门外立着,听凭太后、皇上发落。”

慈禧急急踱步:“……这猴子!……这猴子!刚刚太平……”

此时,在奉先殿,光绪跪着,仰着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盯视着诸先皇画像:“列祖列宗,大清自年前五月酿成奇祸,社稷阽危,陵庙震惊;地方蹂躏,生民涂炭。追思肇祸之因,实由诸王、大臣昏谬无知,嚣张跋扈,朕与皇太后……”忽然有人咳嗽,光绪回头,门外监视他的一个太监,提醒着光绪。

光绪无奈地转回头:“今日虽苟且议和,然天下糜烂,险恶之势不堪言状。载湉思之,痛心疾首,悲愤交深,如今载湉虽已三十又二,却仍旧是个儿皇帝……”又是咳嗽,光绪愤怒爬起,抹了把泪,大声道:“载湉无能,眼见着洋人打入京师,只会一个逃字!儿皇借着洋兵的礼,给列祖列宗,赔个不是……”说着,光绪怪笑着冲画像行了一溜洋兵的举手礼!

那太监惊得嘴巴大张。

法国军官的尸体被两名军医检查完毕。

赫顿对法国公使说道:“我是英国皇家炮兵团的下士,愿以军人的尊严作证:确实是这位军官先生喝得烂醉,持枪冲闯皇宫,清军卫兵在劝告无效的情况下,不得不开枪。”

法国公使波,看看军医。军医点了点头。

“请您到我的使馆,做个笔录。”公使与赫顿、姜桂题分别握手:“感谢你们,没有声张这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慈禧听闻后很惊异,问:“怎么,事情就这么完了?”

姜桂题:“回太后,微臣也没想到如此结果。据那个叫赫顿的讲,法国人这回在辛丑赔款的数额中占了第三,其他洋夷忿忿不平,因此法国人不想将此事弄大。”

慈禧看看光绪:“祖宗护佑,祖宗护佑,皇上在太庙磕头磕得心诚,这是祖宗显灵了。”光绪苦笑了一下。

皇宫门外,侯酒满笑着拍打赫顿:“红毛,我是你阿爸,这回阿爸就不言谢字了。”

赫顿:“不用,不用,我们彼此彼此。”

侯酒满:“我儿怎么这么快就从天津回来了?”

赫顿:“我没找到那个摆弩枪摊子的。但是听人讲,那位老人家到北京找你来了。”

侯酒满一怔:“找我?他也找我?那怎么没看见他?”

“不知道。”赫顿摇摇脑袋。侯酒满拍拍赫顿:“红毛,再帮阿爸在这京城好好找找。”

“没问题。”

内宫庭院,侯酒满边走边思忖:那位门姓老人到底是何人?为何也在寻找自己?忽然,他看见草丛中有块东西,走过去捡到手里一看,是块火烧了一角、镌有“爱新觉罗氏大清国万岁万岁万万岁”,供奉用的木牌。侯酒满愣怔地看着。

“好一只猴精!”侯酒满抬头惊望,慈禧笑吟吟地走来。

侯酒满忙跪:“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看什么呢?”慈禧问。

“回太后,标下在草丛里看见了这个。”侯酒满将木牌双手托举。李莲英接过,捧向慈禧。

慈禧看了看:“猴子,你又为咱大清立了一功,皇城前毙杀洋官,真真地为我出了一口恶气!七八年了,我就没有这么痛快过!好!好!我说过,回銮后要补你个实缺,可如今,当官简直就是受罪。我看,算了吧,回你的故里广州,挂个巡抚的名衔,好生歇着。”

侯酒满颇为失落:“……谢太后……”

慈禧:“别忙。皇上和我在西安时就寻思,想支你个制枪造炮的差事,你自个儿看着办,这不算正差。造枪炮,本是个花海银子的大差,可如今,大清不得不扎紧脖子,先赔洋债,因此朝廷不能给你一文银两。但这‘万岁牌’,我赏你,它胜于尚方宝剑、铁券丹书百倍、千倍!我准你长江以南为所欲为,即便犯了死罪,也三不当斩!但过了长江,你要谨遵国法。”

“谢圣母皇太后!太后恩德,地厚天高!”侯酒满大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接过万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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