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侯》(17)

站在门边的李莲英冲外叫道:“进来。……别忘了规矩!”

赫顿走入,甩了两下袖子,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慈禧:“我问你,你是认了这个中国人,做你的爸爸吗?”

赫顿直率地:“我只有一个爸爸,他在英国。”

慈禧怒视侯酒满,侯酒满忙道:“太后,这小子昨晚确实认了标下! ”

赫顿:“老侯,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但不是我的爸爸。每个人,一生只能有一个爸……”

慈禧挥挥手:“好了,下去!”

李莲英拉着赫顿:“还不退下!”赫顿挣扎着:“女皇陛下,我要向您的宫女阿尔萨兰求婚,恳请您高抬贵手。”

慈禧眨眨眼,愣怔一下:“放肆!我大清国的满汉尚未通婚,何论中外!侯酒满!先给他20个皮笊篱!然后你们俩一起等着发落!”又道,“传阿尔萨兰,叫她督着!”

两人被压到签押房,李莲英扔给侯酒满一双皮手套,“准备开始吧”,转身离去。侯酒满捡起手套,边戴边低声说:“跪下!撑着点儿,你死不了了。”赫顿问:“你们的女皇不会杀我了吗?”侯酒满叮嘱:“自己咬出点儿血来。”“那她会杀你吗?”赫顿跪下问。

阿尔萨兰随李莲英走来,侯酒满看了看,开始左右扇着赫顿嘴巴……

慈禧站在窗前向外望。

侯酒满扇着,阿尔萨兰蹙眉看着。侯酒满扇完,冲房门跪下:“禀太后,20个皮笊篱,数够!”房内传来慈禧声音:“滚进来!”

侯酒满小跑进门,伏跪在地,“太后,标下教子无方,恳乞……”

慈禧喝道:“还想欺瞒!”

侯酒满:“太后,这小洋鬼子出尔反尔,着实该杀!”

“怎么杀?还怎么杀?!现在再杀,不成我杀的了吗?!与洋鬼子的议和还在乞哀告怜,这又……侯酒满,你这泼猴!刁猴!”

侯酒满:“标下罪该万死!”

“你是该千死、万死!但杀你容易,可你死了,那红毛谁管?!”慈禧揉着胃,“简直气死我了!”

侯酒满等了片刻,陪着小心:“太后,方才……标下说……这小子军械师出身……”

慈禧:“罢,罢,这一路上,我也看得出,这小红毛叫不叫你爸爸,也待你亲爸爸一般,他还算通着人性。既然放不能放,杀不能杀,是不是你儿子,也归你管束着。马上就要回銮了,如若出丁点儿的差子,小心我杀你全家!”

侯酒满大声:“谢太后饶标下父子不死!”

“滚!”

侯酒满刚要退出。

慈禧道:“等等!那个阿尔萨兰,与这小红毛是怎么回事?”

侯酒满忙答:“回太后,姑姑清白无瑕,完全是红毛小子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院里,鼻青脸肿的赫顿正跪望着阿尔萨兰,难看地笑着。阿尔萨兰瞪了一眼,扭身离去。

1901年9月7日,清廷与列强签订《辛丑条约》。

广州茶楼,年长士子摇头晃脑地念着挺厚一叠纸:“今日会同声明,核定文内各款,当经大清国大皇帝降旨全行照允,足适诸国之意妥办……”

“这叫什么狗屁条约!”年少士子夺过纸,“你看看,‘付诸国偿款海关银四百五十兆’!按大清人口,每人一两!加上年息,再加上各省所谓地方赔款,共计白银十亿两以上!这相当大清全年进项的12倍啊!”

王氏书舍内,正良拿着《圣经》,茫然望着窗外。妹仔毫无表情地吹着口琴。玉姑拿着叠纸推可言:“二哥,你说说,这像是我等主子说的话吗?‘京师自五月以来,拳匪倡乱,开衅友邦’,‘业经严饬各路统兵大臣,实力剿办,务净根株’!这狗朝廷杀不过洋人,倒要开杀自己的子民了!”

可言仰在椅子上,麻木望着房顶:“祸莫大乎不知足。知足之为足,此恒足矣。”

玉姑猛推一掌:“怎么了二哥!惠州一仗,何至把你打得如此泄气!”

1902年4月15日,乾清宫。十几个王臣趴在地上哭声一片:“……老佛爷……老佛爷啊,我等可算活着看见您啦……”

慈禧也抹着泪:“真是苦了你们了。原本皇上与我,誓欲同殉社稷,上谢九庙,下辞万民,只是哀痛中,被奴才们生生拽走。这枪林弹雨的一路,素衣将敝,豆粥难求,你们的皇太后,完全成了个乡姥姥……”

众王臣:“老佛爷吃苦啦……”

慈禧:“好了……好了,我大清天大地大,洋人再厉害,终不能一口把我吞了,大清还是大清!这次浩劫,死了些朝臣、军将,出了不少的缺,如今要优先补升那些勤王护驾的忠臣,比方讲,吴永、岑春煊、魏光焘,还有端方。皇上,你说呢?”

“皇阿玛所言极是。”光绪回。

皇宫门前,赫顿与穿着身极为耀眼的崭新戎装的侯酒满坐在石阶上,赫顿问:“老侯,你的女皇升了那么多的官,怎么只发了你一套衣服?她是不是把你忘了?”

侯酒满:“什么叫只发了套衣服?知道吗?这是太后专门恩赏老侯的一套特制戎装!论材料,论考究,连一品的军将也未必穿得上!得,你我不说这个。红毛,趁着刚回京师,无人顾得上咱爷俩儿,你替阿爸跑趟天津,寻找一个摆弩枪摊子的摊主,大概七十多岁的模样,好像姓门。”

赫顿:“弩枪摊子?”

“对。那老人家兴许知道28珠连环铳的秘密和下落。阿爸临时担着宫内侍卫,走不开。”

赫顿:“放心吧老侯。不过,我们是朋友,不是爷俩儿,你更不是我阿爸。”

“一样一样,快去快回,快去快回。”侯酒满嘱咐道。

下朝的慈禧与光绪,匆匆走在内宫庭院。

慈禧对光绪道:“皇上去养心殿歇着吧,不用陪着。”

“也不知亲爸爸的储秀宫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光绪忽然见着一口井,立马站住。

慈禧看了看井,又看了看光绪,喝道:“崔玉贵!狗东西!今儿个总算该跟你这狗才算算账了!”

崔玉贵跑过来慌忙跪倒:“老佛爷,奴才,奴才怎么了?”

慈禧:“怎么了?!年前国难当头,我心情不好,与珍小主说了几句气头上的话,你竟逞能,硬是把小主给扔下井去,让我想起来就生气、伤心!”

崔玉贵急忙申辩:“老佛爷,是您……”

慈禧对光绪说道:“皇上,这奴才由你处置。珍小主一直惦着皇贵妃的品级,明儿个赏了她。”光绪看着井,没有反应。

“……李莲英,要荣禄拟旨诏告天下,就说珍妃在洋人进宫之前,担心受辱,投井殉节,是乃我大清煌煌英烈。……还有,准珍小主娘家人进宫祭奠。多请和尚、道士,由贞顺门到乐寿堂焚香礼佛,彻夜诵经。并请大萨满跳神,引珍妃魂灵回归景仁宫。”慈禧说完看看光绪,悻悻离去。

隆裕与阿尔萨兰吃惊地看看慈禧背影,同情地看看光绪,跟上慈禧。

光绪双泪长流,默默自语:“珍儿,那个害你的人已经67了,为了大清,也为了你,载湉发誓,要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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