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前,心理学家诺曼·梅尔(Norman R.F.Maier)曾做过一项实验,他在一个房间里堆满各式工具、器物和家具,并在天花板上栓了两根长绳。两条绳子的间距很长,若你一手握住其中一根绳子的末端,另一只手是够不到另一根绳子的。每一个进屋的实验对象都需要回答相同的问题:你能想出几种方法,将两根绳子的末端系在一起?这个问题共有4种解决方法:第一种方法是尽量将一根绳子朝另一根的方向牵引,并将其固定在椅子等物体上,然后再去拉另一根绳子。第二种方法则借助外物的长度,譬如将一根电线系在一根绳子的末端,再衔接到另一根绳子上。第三种方法是,先用一只手握住一根绳子,再使用长竿等工具将另一根绳子够过来。梅尔发现,大多数人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想出这三个解决方案,但是,想出第四个方法的人——即像钟摆一样荡起第一根绳子,然后再抓住另一根绳——可就寥寥无几了。很多人都被这最后一个方法难倒了。梅尔让他们坐下来琢磨10分钟,接着,他默默走到房间另一边的窗户旁,随意地轻轻触碰了一根绳子一下,绳子随即前后摆动了起来。果然,在这之后,大多数人都恍然大悟,想出了钟摆方案。但当梅尔让他们描述自己是如何想出此方案的时候,却没有一人能给出正确的原因。正如梅尔所写:“他们给了许多种解释:‘我一下子豁然顿悟了’,‘这是剩下的唯一方法了’,‘我忽然意识到,在绳子上绑上重物会使之摆动’,‘可能是哪节物理课给了我灵感吧’,‘我绞尽脑汁想把绳子牵过来,唯一的方式就是将其荡过来’。一位心理学教授给出的描述是这样的:‘我把一切方法都想了个遍,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将绳子荡起来。我脑中浮现了使用绳子荡到河对岸的场景,还出现了几只猴子在树上荡来荡去的画面。这些画面一出现,解决方案也就浮出水面了,这主意看上去万无一失。’”
难道这些人是在撒谎?他们是不是羞于承认,自己只有在受到提示之后才能解决问题呢?完全不是这样的,只是梅尔给出的暗示太为隐匿,人们只能从潜意识层面上加以领悟罢了。整个过程都是在潜意识密室的门后完成的,因此,当梅尔非要实验对象作出解释时,他们只得拼凑了一个在他们看来最为言之有理的答案。
这就是我们在享受潜意识的种种好处时所付出的代价。在解读别人,对其想法——尤其是潜意识层面的想法——作出的解释时,我们必须要多加留心。当然,谈到恋爱的话题时,这一点我们都懂。我们知道,理性地描述出心仪的对象是难于登天之事,因此,我们通过约会,来检验自己对心仪对象特质的推测是否准确。除此之外,每个人都知道,无论是学习网球、高尔夫还是一门乐器,专家的演示要比单纯的口授效果好得多。我们通过范例和直接经验来学习,因为口头的说明具有诸多局限,不足以给予我们足够的指导。但在生活的其他方面,我们也并没有处处重视潜意识的神秘力量,更没有时时提防叙事的种种弊端。遇到无法解释的议题时,我们却往往不搞清楚原因誓不罢休。在本书接下来的章节里,我们会一起探究这种做法可能会造成的严重后果。心理学家乔舒亚·阿伦森曾经说过:“在奥·杰·辛普森(O.J.Simpson)杀妻一案裁决之后,一位陪审团成员在电视上坚定不移地说:‘我的决定与种族毫无干系。’但她究竟何以如此确定呢?我的种族与测试成绩实验、巴格的打断对话用时实验,以及梅尔的绳子实验统统表明,人们不但对影响自己行为的因素无知,并且几乎从没意识到自己的无知。我们需要接受自己的无知,多说一些‘我不知道 ’。”
当然,在梅尔的实验中我们还能发现另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梅尔的实验对象都被题目考倒了,个个垂头丧气。他们在那里坐了整整10分钟,毫无疑问,其中肯定有许多人认为自己把一项重要的测试弄砸了,认为自己愚蠢透顶。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愚蠢。为什么呢?因为屋里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止拥有一种思维,而是两种。在显意识受阻时,他们的潜意识却在一刻不停地观察着房间,筛选着可行的方案,并处理着各种线索。一旦线索出现,潜意识便坚定不移且悄无声息地为他们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