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石灰窑(3)

8年时间,我们二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坐过那辆小车,最大限度也就是到车上面站几分钟。人终究是不相信机器的,担心哪几个小地方会出小差错,小车从近于垂直的几十米高的铁轨上掉下来,砸到一个坑里,人,不死才怪。

我现在想说的就是那个坑,为了给坑打扫卫生,我们又不得不胆战心惊地暂时相信机器,相信小车不会掉下来。在石灰窑,工人们说它的高度是91米,实际是94.5米,还有落到地面下的那两个坑。我痛恨而又最爱那两个坑。

按正常的工作程序,清扫坑是工作完成的最后一件事情。我们高兴地站在离坑几米外的地方,把铁锹准确地丢下坑,不会有任何失误,坑近于正方形,入口的长与宽分别是1.5和1.6米。铁器与水泥、钢铁砸响的声音传达着我们男儿的豪爽气。如果哪个班上的年轻女人在坑下,我们就会笑话班上最年轻的“小男人”,说他不会怜香惜玉。

坑有3.5米高,铁轨一直伸到坑里,小车滑下来,接纳了坑上的石灰石和焦炭,再沿铁轨往上走,把这些原料运到91米高的窑顶,在小车接料时,总会有些原材料跳出小车外,清扫这些洒落于坑里的杂碎原料就是我们的工作之一。这需要手法和力气。

站在2.4平方米的小小坑里,使用的铁锹木柄比常用的短了一截,这样才能把铲里的东西抛过头顶,以有点垂直又能够让一粒粒小小的焦炭、石头成圆状斜落在地面上,这种技术是教不会的,必须去领会,领会必须经过实践,一次次把焦炭抛上去,又一次次落在自己的头顶,必须有这一经历,才能把东西抛上来。

我们都是老熟练工人。一铲下去,满满的一铲小粒焦炭,往上抛2米,带点斜度落在地面,成堆状,而不散。一铲接一铲。要不了3分钟,就把坑里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把铁锹抛出坑,自有女学徒或女同事来收拾。但意外的事情,一个星期总会发生1-3次,那就让我们在目瞪口呆之后,筋疲力尽。

事故一般发生在实习女生或我们打瞌睡时。

当小车接了原料往上走后,有一块石灰石或一粒焦炭卡在下料斗的门里,小车开走了,门没有关,下料斗的料在就一直下,这样不要2分钟,石灰石或焦炭就会全落在地底下的坑里。

一旦发现,全班七个人围着快被填满的坑发呆。

动手。

我第一个跳下去,其余无辜者轮流跳下去把石灰石或焦炭铲上来,有些女徒弟会在一边急得哭。我们说几句,也就很有气概地说一句下次一定一定要注意。大伙干完,每个人都是一身汗与灰,一窝蜂冲进自己的澡堂洗澡。这些与文化部门的冷漠与不肯伸出指头来帮个忙是有天壤之别。

操作室悬在铁架上,高出地面3米,三面的铁皮漆着灰色,面向坑的这边,有两扇玻璃,可以从里把玻璃窗向外推开,东西两头的门是铁门铁框。每次出入我都用脚踢开,又用脚关上。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下面灰尘厚厚的从机器房里飘过来,一点点加厚。不得不一次次经常去擦拭玻璃。

我负责下面推车倒渣,她负责在操纵室按开关操作。她是实习生,来了两个月了,只有半个月就要回技校了。

“我痛恨你们那学校。”

“为什么?”

“我痛恨你们那学校,尤其是里面的男人。”

“你热吗?”

“我哪天不出汗?”我斜躺在她对面的一个椅子上。

“我就不热,不出汗,”她边说,边解开沾满白色灰色的青色工作服,一粒一粒地解开。五粒全解开了,她拉开衣服。

我清楚地看见了,她白色的胸衣和丰满的白色。

现在我才知道了,从那以后,为什么我认为白色内衣的女性很性感的原因。

她让我看,我看见了。十七岁的我看见了。

我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这样一个举动,在我三十二年的经历中,也就这一次女性勾引我的经历。唯一的一次被勾引。

并且是莫名的,她把我的手拿过去,放在她胸上。

“热不热?”

“不热。”

后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还想流连时,她把衣服扣上了。

后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现在,我忘记了她的名字。我记住了她善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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