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办一个专栏起码要做一到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相对是比较轻松的,我不用去仓库、码头做体力活。慢慢地我开始热爱起这件事情了,因为它不仅给我带来精神上的快感,也给我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
1. 在武大读书
四年之后,也就是1978年高考开始了,我考上了武汉大学中文系,就结束了搬运工的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那四年在汉口的搬运工生活对我来说是一次极大的教育,也是一次极大的历练。我父亲当时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因此,我一直过得也算是衣食无忧。通过搬运工的生活,使得我对民间、对底层老百姓的生活方式、生活习惯、性格特征、语言特点,包括他们内心的需求、想法都有了了解,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觉得我的写作跟我的经历是密切相关的。实际上,对于我来说,那四年也是读了一轮大学。那个大学不是像武汉大学这样的知识大学,而是一个社会的大学,这个大学对我进行了一次深刻的教育,这一轮大学比我在武汉大学读书的四年可能受益更深。它是个人生命的一种体验,它直接影响了我的创作、我的人生观,那些不是从书本上就能学到的。
有了这四年在社会最底层被人歧视、被人看不起的生活之后,我对人性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而这恰恰是文学要关注的东西。在武汉大学中文系读书的四年,我还经常梦到我当装卸工的样子,有时候竟然会大半夜睡不着觉,内心进行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挣扎、摆脱。那四年对我的影响是极大的,我前期作品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写装卸工的生活,直到现在我仍然会用很多的笔墨,情不自禁地去写这段生活。
然而,在武汉大学中文系读书的四年,却给了我完全不同的感受。我先前一直在汉口生活的,读大学之后就突然到了武昌。在此之前,我都没到武昌去过几次的。这四年大学,接触到的东西是全新的。那时刚刚粉碎“四人帮”,一切都从头开始,在这里你可以接触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有些同学非常有水平、有的同学非常有见识,他们谈论的东西很多是众人所不懂、所不知的,还有在学校里学到的很多东西都是我们过去闻所未闻的,我们浸润在大学广博、浩瀚的知识海洋里,我们浸润在大学自由、批判的空气里。
我们渴求着知识,我们渴求着摆脱以前的蒙昧,我们谈论地理,谈论历史,谈论时事,谈论文学,我们还成立了文学社、诗社。现在,我仍然记得当时几个最重要的讨论题。
第一个问题是文学要不要写爱情。现在想想这个事情是多么的可笑啊!因为,从文学的角度来说,无可非议,爱情和死亡是永恒的主题,爱情在文学中是备受作家和读者青睐的东西,但是,当时这个问题却是困惑着我们的。
我们之所以有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文革”期间一直不让写爱情,八个“样板戏”中的人物也都是没有爱情的。然而,可笑的是,在我们图书馆里,文革之前的小说中,被翻得最烂、最旧的那几页都是写爱情的,比如《安娜·卡列宁娜》的地主、农庄、土地改革部分都没有什么人看,但是一旦看到安娜谈恋爱的部分,书就翻烂了。
第二个就是文学能不能写悲剧。文学中有悲剧和喜剧,但当时是不能写悲剧的,你不能暴露社会的黑暗面,社会是充满着阳光、莺歌燕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