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妆阁前 拾得旧花钿(1)

故事是从一盒胭脂开始的。

在路上,不经意间瞥见了橱窗里的广告,剔透的瓶子里装着粉嫩的脂膏,旁边写着,可以吃的胭脂膏子。

一瞬间,神思恍惚。

近几年的产品宣传也着实有趣,要不强调动用了多少高科技,要不就再三声明,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远得可以渗透到几千年前。

我巴巴地跑进去问,能让我看看你们是怎么做的吗?

我想的是大观园里的贾宝玉和那千红万艳的女孩们在春日里调脂弄粉的景象,《新版红楼梦》把这一段拍得极好看,外面春日迟迟,生机盎然,亭下姑娘们都穿戴一新,笑语欢颜,她们摘来园子里最新鲜的花,用篮子盛着,用衣服兜着,放在干净的水晶碗里清洗,再放到石钵中反复杵槌,还要经过沉淀淘去杂色,再和香料、花粉等配制好,还要和了花露上屉蒸,一样一样都得慢慢来。

说这是闺房雅趣应该也不为过,何况它还担着时辰,总得是春天,百花正艳的时候,整个过程都散发着香气,最后做出来的脂粉轻白红香,收在粉盒或瓷瓶里,摆在梳妆台前,用时打开来,用银簪子挑一点,这镜里的人,就不再是垂髫净颜的孩子,而是有了花瓣的颜色。

不用时,也会不自觉地拿起瓶子在手里把玩,摩挲着瓶身上的云水纹,心思到底难言,和旁边静放的玉如意一样,日头移过月光倾泻,它们一个是待,一个是愿。

那小巧的瓶子里,盛的是一世幽香。

美人与花,自古两相欢,难解难分。

《妆台论》里说,美人妆,面既施粉,复以燕支晕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

燕支,即胭脂。

小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也曾找来那些小花,耐心而细致地涂在指甲上,往往整个指端都被染得凌乱,却还是张着手,伸出去放在太阳下晾晒,好像忽然就变美了一样。

世上若少了女子,定会少很多风情,也少很多颜色。

寻常的日子,寻常的日子总是这么多,可真习惯了,还怕哪一天突然不寻常。

清晨,远远地听见鸟的鸣啾,欢快清脆,偶有应答,一只雀也可以寻朋访友,这天下的清平有时候无关于争斗,战火烽烟,也照样少不了林间曲意,黎明破晓时,有鸿雁划过清澈的天空,顿觉人生短暂,那锦书,却也难托。

纸证书凭,也一样是指天为誓地为盟,以海为斗以山为坨,也一样是量不尽那些爱情里的华丽,管他外面是什么朝代什么洪荒,即使四面楚歌,我也是一舞为霸王。

一别证今生。

她不是虞姬,她没有那么浓烈,她更像是一株芸香树,开微小的花,香气浓郁,那些昆虫却不喜欢,总是远远地就避开了。

张潮说,蝶为才子之化身,花乃美人之别号。

她只得清旷。

对着镜子,她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隔壁的路上,有女子折了牡丹,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真是得娇便贵气,她的檀郎,想也在护城河外,长亭复短亭地奔赴而过。

她打开小叶紫檀的匣子,忽然看见里面那个清风梅影的瓷盒,打开后有冷香晕散,她用指尖点上去,心里却忽然塞得满满的,有些什么从记忆里生长起来,顿时有些伤感。

这胭脂从买来她就没舍得用过,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颜色仍然鲜艳,是那种雨润过的桃花红,隔着光线看过去,似乎还噙着水雾,冰着人的肌肤,却又像烙上了印,隐隐地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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