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赤道以南的罪与赎(8)

这些信徒有数百万之众,许多人在人口普查中被归入天主教徒,参加天主教的许多重大仪式。但坎东布莱教或马孔巴教的信徒做弥撒或参加“天使报喜节”这样的宗教盛会时,并不是唱颂圣母玛利亚或向圣乔治和圣芭芭拉祈祷,而是向非裔巴西人的神灵祈祷,比如铁神和战神奥贡(Ogun),海洋女神耶曼雅(Iemanjá)。这种习俗源于奴隶时代的妥协求生:当时非洲人为避免触怒主人或当地牧师,不得已隐藏自己的信仰。他们耍了一个“花招儿”(jeito),即给自己信奉的神灵取了一个基督教的名字。外面上看,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基督教世界观,但内心深处仍信奉一种信仰体系截然不同的、与之并行的宇宙观。

对于信奉各种巴西黑人宗教——它们不是邪教,而是业已成熟的宗教,有自己的牧师和被称为“特雷罗斯”(terreiros,意思是“领土,领地”)的圣地——的人来说,在这个善恶神灵并存的世界上生存,最安全的方法是得到“奥里沙神”(orixá)的庇护,比如河流、美和艺术女神奥舒姆(Oxum),雷、电、权力和正义之神尚戈(Xango)。每个神都有不同的性格和一套不同的本领;而人们相信每个人生来有一个庇护神,你由哪个神来保佑通常是由神父用抛贝壳卜筮来决定的。不过,人被要求听命于那个神——他/她会“嵌入”被保护者,使其“灵魂附体”,借此宣布自己的存在。要安抚你的庇护神,或感谢他/她的保佑或恩赐,你不妨留下一个礼物,比如甜酒、水果、鲜花或雪茄香烟等。在巴西,瀑布和岔路口这样的“神灵栖息处”经常摆满了这类供品。

这往往导致宣扬宿命论:人并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因为对手或敌人可以通过他们的庇护神对你施以法术或巫术来反对你,甚至迫使你违背自己的意愿行事。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为巴西穷人奔走的社会运动人士一直流露出一种消极情绪,导致每个人都不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其结果等于是承认和强化了巴西人其他生活领域的等级性质。信徒不仅听命于他们的庇护神,而且仰赖男/女牧师(他/她们实际上就是家长式权威不太强烈的“圣父/母”)作为居间同神灵交流的灵媒。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强烈尊重权威的巴西黑人宗教,源于一种升华的反叛,却最终同等级观念更强的罗马天主教具有共同的价值——天主教的精神指令链条上至罗马教皇,下达教区牧师。无论是在罗马天主教还是在巴西黑人宗教中,信徒与其说是一个渗入个人意志的参与者,不如说是一个按指令行事的人。

但随着巴西的现代化,被动接受的角色可能并不足以让信徒们感到满意。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近年来天主教和坎东布莱教派的影响力一直不敌基督教福音派。通过看福音书、读个人箴言、唱赞美诗和念祷词,基督教福音派让信徒们更直接、更主动地参与礼拜活动。天主教也有牧师,但其职能重点是同上帝直接对话。为了同基督教福音派提供的宗教活动相竞争,巴西天主教中近年来出现了一场“神赐超能”的运动。

同其他因清规戒律过于苛严而无法遵守的宗教机构一样,罗马天主教虽然名义上受大众尊重,但实际生活中却常常遭忽视。比如,红衣主教和主教经常抨击狂欢节期间的娱乐活动,因为他们认为那是极其不道德的。此外,他们还抨击黄金时间的电视节目,特别是肥皂剧中充斥的粗鲁的性语言、滥交和裸体现象。圣灵降临教(Pentecostal)的牧师甚至对这些丑陋现象给予更加刻薄的诅咒,他们认为罗马天主教已经道德败坏了。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巴西普通民众对此置若罔闻,仍然随心所欲,在狂欢节上尽情地舞蹈,每天晚上边吃饭边看肥皂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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