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响箭(4)

  

三十六、人间善恶:你怎样对待他人,他人必将怎样对待你;我不主张以德抱怨,这观点有主张人作恶正当的隐患。包括一些人主张废除死刑也好,纯粹是站在大写的人的角度,而简化或者淡化了遭遇悲苦的受害人的权利,难道不是吗,一个不尊重他人生命的人,注定对自身生命也视如草芥。你可以说每个生命都不可重复,何苦再以暴制暴呢。那么,我想追问一句,应该以什么来约束暴力呢。当然,有人主张感化人的心灵,让恶人重新忏悔和走向新生,那么,我想问,被害人的生命难道不一样地充满了无限高贵的特征吗?学者的论调总让人快乐,但美好的希望是否等于严峻的生活,这是让我迷惑的问题。人性之恶反映于行动,理应受到惩治,这是我坚信的。

三十七、人生囚徒:我们每个人都冲不出人生的囚牢,我们一些人是金钱的囚徒,一些人是名誉的囚徒,但这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剧性的是,我们都是时间的囚徒,这是让所有伟大或者渺小都显得无足轻重的,时间才是人间的上帝,难道不是吗,看看那些陈旧的照片,那里面的青春面孔到哪里去了,那些充满洞见与创造力的生命,都被时间老人轻轻地带走,一如当年他们谈笑而来,时间这个上帝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漠的。

三十八、爱的变奏:当你知道自己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是幸福的;当你的爱情被拒绝的时候,你是孤独的;当爱已经化作记忆中的一江春水的时候,你是丰富的。最重要的是,你渴望爱,你正在爱,你曾经爱,这让你的生命变得充满了意义感。

三十九、保守主义:以前非常痛恨保守主义,现在真正抱着同情理解了,所有的保守主义者都是有历史感的人,一个时代的进步自然离不开天才们的创造精神,但让一个时代不被进步所毁坏的恰恰是这类迷恋过去的光荣与梦想的人们,是他们让我明白今天的源头,未来的对错。保守主义被有意无意地误读和扭曲了,这让人感到人间的无情和岁月的嬗变。

四十、最初的爱,最后的爱:巴尔扎克说,女人用最后的爱来满足男人最初的爱。这话说得特漂亮,因为这是一句经历沧桑之后才能讲得出来的话,试想一个女人用最初的爱情来满足一个男人最后的爱情,这种爱情质量注定幼稚。这是一种不对等的爱情,前者浅薄如初出的白纸一张,后者已经满怀沧桑。真正的爱情,正是一个女人经历了人生的洗礼,却依旧保留着对生活和爱情的热情与幻想,这样的女人既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又庄重幽雅,不会故作矜持,也不会处处为难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们,男人和这种女人相爱与其说是激情,不如说是学习。同样,一个男人最初的爱情,不是说他第一次付出的爱情,而是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第一次心动的震撼。无疑,这是一种很世俗但更加能经历时光洗磨的爱情。

四十一、所谓情趣:为什么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呢,坏男人自然有好男人无法企及的优点——情趣,而情趣却是所有爱情必不可少的调味剂。一个没有情趣的男人自然如一个没有美貌的女人一样缺乏吸引力,你可以说这种人性的弱点很可笑,但这是真实存在的。

四十二、生死如信:生命是一个信封,装载着我们几十年的经历,这已经很好,不过生命的邮递员究竟是生,还是死亡?我们作出任何一种简单的回答,都是单薄的。究竟什么是我们生存最紧要的事物呢?

四十三、爱情散落在光阴之外:爱情不过一种情绪,尽管当时心疼难免,却终究飘远天边。爱情的魅力和悲剧都在于它是一种生命的激情,正由于这种激情,我们感受到了生命所具有的“幸福的晕眩”,但却是短暂的晕眩。电影《芳芳》中亚历不正被这种情感所困惑吗?很多人把他对芳芳的守望而不亲近视作他小时阴影延伸到了成年的生涯。我却不这么看,我认为这是导演在表达一个基本的哲学命题。那就是基于激情而生发的爱情,在时光面前根本上是软弱的,终究经不起时光的磨洗。

爱情永远抵挡不了欲望的侵袭。即使男女之间存在着至死不变的永恒之爱,但那也仅仅是对自我爱恋本身的把握或者说对幻恋的迷恋,这在根本上超过了爱情的边界。在根本上,爱情是善变的,所以人为地设计了婚姻和道德加以禁锢,不是吗?婚姻不是天堂,不过是将享受过激情的男女纳入日常琐碎的生活。如果说爱情使人血脉贲张,那么婚姻则让人平静如水。从这个意义上,你可以说经历了爱情的人,蒙受了神的恩赐;也可以说大家经历了一场有意义的徒劳。有意义是自我安慰,徒劳是最终判定。

四十四、法律与道德:在某种层面,法律是最底线的道德要求,道德是最高层的法律指向,法治社会及法律本身都为着人的自由和发展。法治生活意味着法律作为人间的国王,而非人作为人的主宰;意味着人们唯一需要服从的是正义公平的法律,而非喜怒无常的个人意志;意味着人在最大范围内享有着天赋权利,而非依赖偶然获得瞬间特权。

四十五、生如夏花:生命柔弱,岁月路过。世间再没有柔弱如生命的了,看看地上爬行的蚂蚁,很无辜的就可能被一个孩童脚步踏得支离破碎,这就是人生,能安好地度过岁月,难道不值得感激上天,感激人生,感激父母身体健康。上面这段文字写在2008年5月7日,地震前几天,这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天意的弄人,只有上帝知道。

四十六、醒来:我已经醒来,这个世道依然酣睡如初。

四十七、诗歌的逃亡:希腊作家塞菲里斯曾说:受到威胁时,诗总能找到避难处;遭到拒绝时,诗总会本能地植根于意想不到之处。刚刚过去的两百年里,我们迅速地取得了物质上的新成就,但作为高层次文化感悟的诗歌却缺席了。诗意想象的缺失意味着人类想象力之花的枯萎。诗意的情怀在人心的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但它依然存在着,虽然它已经逃亡了很长的时间了。

四十八、1984:六十年前,小说《一九八四》问世,与所有世代的经典作品一样,它总是戴了一只政治的有色眼镜在观望当时的世界,这是所有杰作都有的缺点。当时,世界被一分为二,一张丘吉尔拉下的铁幕正弥漫在硝烟刚刚散去不久的天空。二战里的士兵们从战场回到了各自家乡,新一代青年在老战士们欲言又止的表情中为着各自的正义与自由奔向了军营。奥威尔却在生命的暮年在一个孤岛上创作自己的救赎圣经。虽然小说里的“1984”最终没有到来,可现实生活中,无论东方与西方都处在“1984”的氛围里,每个人都被无数的摄像头监视着,为着新的反恐怖主义的正义,所有国家都力争让自己所有土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所以,有时我难免在上厕所的时候怀着虚无主义的遐想望望天花板,总怀疑在天花板上会发现一些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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