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在乡野间的百年书缘(3)

  

省了菜金还要省路费。寒假了,没钱坐车就只好步行。腊月天里,饿了,讨口饭吃;渴了,找口水喝;晚了,就在野外裹上自己背着的被子囫囵一夜。为了问路,一路上他喊过二百多次“大爷”“大娘”。苦着,冷着,饿着,病着,都没啥,汤克孝心里头的快乐又亮又多。因为背着的包袱里,有着自己新购的心爱的书哇。赶到家里是个中午,母亲心疼坏了,跑了两家才借来一个菜窝窝塞在儿子的手里。到家了,可以将生命托付的书与给了自己生命的母亲就在身边,啃着窝窝的孩子,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怕母亲看见,又低下头。

汤家的两位女性

因为有了母亲程贵玲,汤家才保存好了那么多的好书;因为有了妻子刘登菊,汤家才增加了那么多的好书;因为有了母亲和妻子,汤家的书也才格外享受到了一份女性才有的爱护与体贴,汤氏书缘也就平添了许多的动人与美丽。

布套的《昭明文选》有几册破了,经过了母亲的手,就都完好如初了,那蓝底暗花的封套,十几本排在一起,甚至连缝补的痕迹都难寻。

1958年,不仅“大跃进”、“大食堂”,还是连天的大雨。家里的房子因为要腾给公社办食堂,不得不搬家。搬好的房子因为漏雨要坍还要再搬。父亲在外教学,克孝在外读书,就母亲拉扯着年幼的妹妹与两个弟弟,接二连三经过了四次搬迁,才算在一位三奶奶的厨房里安顿下来。多少正用的家什,因大雨和房子窄巴都丢弃了,可是家里的书却一本没少、一本没湿没潮地妥善保存住了。那是母亲找来了四个一米多高的合头瓮——泗水柘沟出产的隔水防潮有盖的大瓮,将家里所有的书都放置得安安妥妥。母亲对放假回家的儿子说:“反正也没粮食了,盛书吧。你们都念书,丢什么也不能丢书啊!”四十五年过去了,年过六十的汤克孝的心头,依然存留着当时手扶合头瓮时的暖洋洋的感觉。

同是教师的妻子,是因爱丈夫而爱书的吧?丈夫穿着补丁衣裳在集市上卖菜时,她爱她的丈夫,并珍惜着丈夫的书。丈夫背着粪箕子下坡拾粪时,她爱她的丈夫,并想方设法为丈夫腾出看书的时间。多年的民办教师转正了,她就从自己转正补发的1000元工资里拿出980元,一次就给丈夫抱来一套13卷本的《汉语大词典》。那套16卷本的《鲁迅全集》,也是她慷慨地掏出了580元为丈夫抱回的。那满布在全家的书籍,不是大大地得益于她的省吃俭用、勤俭持家吗?

那是1977年吧?“文革”后在全县第一个上公开课的丈夫,晚上备课时发现有些资料还放在山区中的岳父家。妻子二话没说,拔腿就走了。那可是五十里的只能步行的山路啊!第二天一早,妻子进家了,背上就背着丈夫需要的书籍。这个肩膀,曾经为了多挣工分撑持一个家的生计,而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再割上比自己个子还要大的一捆青草。这个从山区农村出来的女性,有着朴实而又美丽的人性。早年,她曾经为了四十几个没处上学的孩子能有个上课的去处,而推迟婚期,让出自己的三间新房。

这个平凡的女性有一段述说丈夫深夜读书的话,感人至深:“原来家里没有电灯,一盏油灯、一摞书、一支钢笔陪着他。夏天一把把地擦汗,冬天就把脚放进桌下的麦秸篓子里取暖。他那瘦弱的身影,专注的神情,不时的轻声的咳嗽,是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形象。我躺在床上搂着孩子看着他,想到这就是我的男人,我相依为命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我怎么能睡得着?这时我就悄悄地起来给他煮个鸡蛋、抓把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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