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回到教室就接到班主任要他和炎炎搬开桌子的通知。炎炎已经没有哭了,正在赶数学作业,而杜云西又继续在桌子上趴了一会。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班主任和数学老师的课,杜云西就趴了一个上午,他想起莫名其妙一早上又踢又打的,什么事都没有精神。而窗外太阳那么明媚,空气总是充满着嗡嗡作响的蜜蜂扇动翅膀的声音。
那时也是这样的春天,学校里组织勤工俭学挖野菜喂猪。他沿着慢慢开垦出农田的水库岸边走,看到母鸡花和灯笼草就停下来,可那些草那么美,要挖出来还真是舍不得。他穿过了大片的麦田,麦苗只有脚踝高,在风里微微泛出油油的光。在花椒树旁边就是油菜花田,他为了挖一棵极好的灯笼草慢慢钻进花田里。油菜长得又高又大,是去年冬天学校组织他们劳动种下的。当时才那么小的苗,现在长得竟然要和杜云西差不多高了。杜云西睡在油菜花植株的空隙里,那些小小的刚刚开出的花苞就像铃铛,迎着水库吹来的风慢慢晃悠着。蜜蜂不知停在哪里,空气中充满着春天。
杜云西就想到那样的春天,他想说一说那样的春天。炎炎抓着历史课本,但很显然也没有听讲,要是往常他们肯定又一起玩那种给铅笔娃娃做衣服的游戏,就是用小小的纸片画上花纹再用胶带粘起来。从去年冬天开始,他们已经给铅笔帽做了塞满一整个泡泡糖盒子那么多的衣服,有一次班主任发现了这样圆锥形的衣服,但看了半天也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就放弃了。杜云西用肩膀碰一下炎炎,炎炎凑过来一些,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们心里都在想着换座位的事,他们最多拖到晚自习,晚上是数学自习,而第二天早上就是班主任的语文自习,要是到那时还不换肯定会被派人把桌子拖开。
也许他们从前确实是太快乐了,为了一个词语,一件无聊的事,明明知道是假话也可以开心好几天。可这样简单的快乐是不能被容忍的,数学老女人反复逼问就证明了这一点。杜云西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向谁说出这样的话,所有的人都在诬陷他,而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所以又何谈做错呢。所以他一针见血地问出:老师是以为我和炎炎在恋爱吗?老女人愕然几秒钟,又故作镇定且装成不感兴趣的样子否认了这样的问题。谁不知道这所学校历来以拆散恋爱关系为传统呢。那时杜云西并不想再说什么,既然真心的问题要以掩饰作为回答。
杜云西悄悄从桌子下面拉着炎炎的手,他确实很喜欢她,两人之间简直没有不合拍的地方,每一个话题对方都能令人开心地回应。他想他们要好好珍惜眼前的时间,两人在一起的最后的时间。
虽然是这么感伤的时刻,但能想到还拥有整整一个中午和下午,两人就开心了起来。才不管班主任会不会突然冲出来,才不管数学老女人会不会在讲课时旁敲侧击引用这样的实例呢,那些丑恶的嘴脸啊。当数学女人弄清事情的缘由后,洪波被班主任从宿舍里叫出去站在走廊上接受了长达一小时的训话,洪波没有说,但杜云西知道肯定挨打了,说不定洪波的嘴唇显得特别红就是因为晚上流了血。
“等我到了新座位上,你们要经常去我那找我。”杜云西并没有避讳这样的话题,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的课前休息十分钟。洪波扭过身子来,三个小孩头顶着头趴在凳子上。从前上课三人公用一只手表,洪波总是坐不住急着盼望下课出去跑一圈,他往后靠一下抵住杜云西的桌子,杜云西就用脚踢洪波的凳子告诉他还有多久下课。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有时候三人一块因为考试粗心被班主任掐花了眼睛,有时为了一场考试分数互相嘲笑。可接下来只有一个下午杜云西就要搬到别的地方去坐了,会有好一段时间不能适应和打入新的小圈子,但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