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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的座位是靠窗的,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像国营单位科级领导类的中年男人。平行在云层里的感觉让我总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抓住窗外虚无缥缈的云朵。那男人笑呵呵地说我跟个小孩似的,我对他还以微笑。他接着开始询问我是不是幼儿教师或者类似于童话编辑类的职业,我觉得好笑,像这种平日里应该多数都是在应酬各种饭局以及打理上下级关系的人竟然会是这么单纯的心理。鉴于礼貌我还是微笑着告诉对方并不是。在他打开更多话题之前,我开始装睡。
以前中学时候读到过一句话,若你闭上眼睛就会陷入回忆,试着想想自己到底是遵从着什么样的爱而活。
在漂亮优雅的空姐提醒飞机即将降落之前,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那是旧日里的事。
初三时候诗经第一次来我家里,捏着我写给她的纸条在小区里走错了两栋楼才敲开了我家的门。进来之后靠在沙发脚上接连喝了两杯白水后开始闭口不言。因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举动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理,只是跟着坐她旁边不断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了过去。太阳落山之前被诗经从沙发上摇醒要求我带她去坐小区后面的摩天轮,那时的摩天轮还是崭新锃亮的模样,并且看起来也是相当高大。
梦里时候我不知道记得如此之清的细节究竟是否在现实中发生过,诗经拉着我在我房间窗口指向那摩天轮的时候,楼下有两个女孩骑着那种长排自行车笑着经过,我甚至听见了女孩清脆的笑声。
后来拗不过诗经只得承诺先去吃了晚饭再带她去坐摩天轮。我觉得自己那时便耍了心机,早已料到吃过晚饭摩天轮的工作人员肯定已经下班回家。只是诗经还怔怔地望着头顶的那间包厢。梦里的她忽然转过头闪着清澈的眸子问我:“舒良你说要站在比那里多高的地方才能够到天空。”
那还是幼稚煽情的年岁。
也是那次我才知道诗经有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是妹妹还是弟弟存在着。诗经三岁的时候母亲挺着大肚子离开了她与那个家,自那时起她便与她那倔犟固执的父亲一起生活,直到初三那年。梦里的她坐在公园的石椅上缓缓向我讲述是如何与父亲发生了争吵并且当着那个讨厌的女人的面很没有给他面子地甩门离开了家。诗经说她已经习惯了家里没有成年女人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处理一切烦琐事,她第一次来例假是自己去超市买的卫生棉自己研究怎么用,没有女人教她,所以现在她也不需要一个女人进入她的家涉足她的生活涉足她的领地。诗经低着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哭,正懊恼着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又忽然抬起头岔开了话题。她说她知道我是自己一个人住,父母都去了国外定居,每个月有固定的生活费并且那套大房子可以一直住下去,只是她不明白我为什么非得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拍拍她的肩膀开玩笑地告诉她那是一个漫长冗絮的故事,等到有时间再讲给她听。
梦便是在诗经撇嘴不满地说“好”那个瞬间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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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下飞机后第一件事是先找个公用电话打电话给诗经道歉。
忽然极其想念在认识何钦跟周向之前我与诗经单纯的傻傻的青葱岁月。
我跟何钦从认识到交往是一个缓慢且平淡的过程。不像诗经跟周向认识不久后就开始轰轰烈烈地恋爱,热恋,吵架,冷战,和好,热恋,再吵架,再冷战,再和好,再热恋。就像是坐标轴上的正弦函数那样规律起伏,有最高点与最低点,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无限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