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家店的人都呵呵笑,丁海啸也笑,忽然一牵唐绢的手,“坐这边。”
两个人,居然有久惯的熟稔,仿佛青梅竹马。
吃完饭出来,已经夜深,沿街走走。正是仲春时节,天色如蓝胭脂,缠绵迷人,素心兰犹自寂寞开放,一路流香。唐绢喝了点啤酒,只觉一团滚火在耳后颊上,脚步亦有音乐的节奏。脱下西装,丁海啸其实也有健谈的一面,此刻娓娓说起大学生活,曾经的初恋、足球、T恤衫的青春,两人都觉得亲近三分。
前方几级楼梯,唐绢这一个踉跄差点冲下去,丁海啸一把拽住她,“当心。”他身体隐隐的汗气,是非常强烈的诱惑。
唐绢无端悸惊,顾左右而言他,“瞧,卖杯子的。”
烛光小摊,一地零乱陶杯,摊主老农似蹲着,偶尔喊一声:“一块钱一个。”
拎起一瞅,居然每一个都是不同款式,尽是七彩,精致美丽,却瑕疵处处——不如此,也不至于沦落街陌吧。夜市已半收,这里那里都是垃圾,行人裤脚下带出风与尘。说不出是什么更惹人疼怜,颜色、构图抑或它的身世飘零。
唐绢只顾挑挑拣拣,一直没响声的丁海啸递她一个,“这个好看。”黄黑双色如冰淇淋,唐绢大致一瞄是完好的,就紧紧抱住,很神气地呼丁海啸:“付账。”
回去洗了才发现是三色,沉黑、深墨蓝、黯黄,斜斜微妙地转换,粗陶杯壁全是冰纹,分明是瓦砾珍宝。唐娟第二天便带到公司去,远远见着丁海啸,忙亮给他看,献宝似的,丁海啸咧嘴一笑,唐绢只觉杯中无水,却盛满她的欢喜,溢得到处都是。
欢喜便是这样的。唐绢经过走廊,向丁海啸办公室放一眼,千发千中地,丁海啸会同时抬头,将她的眼光遇个正着,像个极精准的接球手。中午时分,唐绢不肯吃盒饭,要同事带冰淇淋上来,带回来的是金桃百合,22元9角,唐绢大呼小叫:“谁?谁想让我破产?”
丁海啸几乎是浩叹:“笨哦。”
四面八方同事都低头忍笑,唐绢一张脸,未酒先红,恨不得躲进陶杯里,清凉三分。
——再后来,丁海啸就坐过来,唐绢用小钢匙盛在三色陶杯里,一递一接,是俗世里平常儿女的举案齐眉。
下班后有时去逛街,都市待暮,天色沉红如砖,车声人流,涌动如大浪拍岸。他们并肩走着,不必手挽手,也是贴心、紧密、形影双双,如彩鸟齐飞——中国人的爱情之鸟,原本便自由而牵绊。
路边有人散房地产的宣传单,唐绢接过来,看上几眼,丁海啸不经意笑,“看这个干嘛?你需要买房吗?”
唐绢心里一记扑跌,仓促笑道:“难说呀。我什么年纪了,还不说结婚就结婚了,结婚不需要买房吗?”
丁海啸像迎头吃了一闷棍,半晌,连眉都是灰的,突然道:“唐绢,你喜欢过我吗?”
唐绢说不尽的都是委屈,“你说呢?”
“……还是只因为你年纪到了,周围、家里都有压力,只想随便找个人结个婚?”
满天飞扬,都是梧桐花絮,这么轻这么细的,却是金色的针,灼痛如焰,唐绢眨眨眼睛,渴望刹时间换个景色,可以安慰地喘一口气,原来是场梦。但街道上的喇叭声响得那么急促,历历写着生的真切和冰凉。唐绢冷笑,“我也不见得这么饥渴吧。”转身而去。
丁海啸三步两步扑上来,也不顾在街上,紧紧抱她入怀,“小娟,小娟,对不起,我听你说,要和别人结婚,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