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杯(1)

我们是相爱的人,

有双手,可以制作幸福。

二十八岁,常常是最好的年华,之于名唤唐绢的女子,便是阳光盛放,日子无尽燃烧,盛夏开满一树树羽白杏黄的花朵,香可靡靡,却此后再无花——唐绢遂嗅到空气里隐约的秋意。

唐绢自觉已修练得刀枪不入,却被丁海啸击中最软弱、也最渴望被击中的心之角落。

他是总公司新聘的技术副主管,下派分公司跟一年业务,时常一身青黑西装,略微不苟言笑,大理石地板上走出一路笔直,不尖锐亦不迟钝,一如他的为人,自有分寸。

偶有一日到唐绢部门咨询情况,唐绢信手握一只银笔,桩桩件件介绍得口齿利落,一时公事说毕,片刻无语,丁海啸不便折身就走,唐绢也不便示意“我很忙”,沉寂里只听见墙角暗处的黄金葛,绿叶肆意抽发,微微的“噼啪”声,几乎涌出绿色火焰。

丁海啸没话找话,随口问过她年纪,便问:“唐小姐,小孩几岁了?”唐绢想还有这么冒失的人,话说得让大家难堪,敷衍道:“还小。”丁海啸竟穷追不舍,“你先生在哪里工作?”唐绢起身给茶杯续水,“我现在一个人。”丁海啸一怔,立刻自以为明白,“现在这个……很普遍的。”滚水溅在她手背,唐绢亦恍若未觉,一低头间,长发斜斜披下,如倦鸟折翼。

已快下班,经理过来,招呼说不如一起去吃个饭,丁海啸站起又转身,“唐小姐不用去接小孩吗?”唐绢到底无可退让,也是呕得紧,“我还没找到小孩他爹呢。”笑靥如花。

但见丁海啸,三十男子的一张脸,“哗”地红到耳后,眼白原是极轻的蓝,此刻也染上一道一道讶异、窘迫、怜惜的微红波痕。

大约都上了心的缘故,此后便频频遇到,丁海啸每每想说什么,但唐绢只微微笑,退个半步,让丁海啸满抱的歉意无处可放。

一天中午挤满人的电梯里,不知到了几楼,轰隆隆全数走空,只剩下他们两人。唐绢仰头看向红字一路上升,“8,9,10……”丁海啸负手站得远远,忽然说:“你今天穿的,很好看。”唐绢的黯蔷薇红心字领无袖小毛衣,配一条芭比蕾丝黑裙,熠熠如碎钻。她也不回头,只淡淡道:“那天穿的呢?就那么像嫂子?”那一套麻质粉黄底有椋鸟飞过的套裙,再没穿过,长埋箱底如入冷宫。

“唐绢……”丁海啸急急开口,楼层已到,唐绢早一步迈出。电梯门在身后关上,钢铁的无情,比恩断义绝更沉默而斩截。

周末唐绢晚走了一步,电话响。“我需要些资料,请派个人过来,可以吗?”是丁海啸,唐绢忽地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很容易很容易,本该说一声“已经下班了。”然而她听见自己说:“好,我就来。”

叮叮当当忙完,已经九点多了,关掉电脑和空调,刹那室内有一种沉酣的寂静,唐绢不觉清清喉咙,丁海啸也同时咳了一声,一杯新沏绿茶沁沁浮香,她伸手去探,恰好丁海啸也取杯冰水,默契如是,是风来落樱如雨。

丁海啸低低道:“唐绢,那天的事……”

许是茶的熨帖,唐绢只嗔:“还说,越描越黑。”

丁海啸噎住,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吞吐不得,唐绢睨他一眼,“不如请我吃个饭。”

丁海啸如蒙大赦,“好好,你想吃什么?”

唐绢“哼”一声,“随我点?”

就在常去的街边小店,唐绢大叫:“老板娘,上最贵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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