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将近的时候，李卉怀疑自己怀孕了。她没有告诉天航，自己一个人到医院去看了医生。她从医生那里拿过化验单，只瞟了一眼，脸色就有些变了。那医生看出了八九分苗头，就说了句：“你如果决定不要的话，要尽快预约，这儿的手术室人手很紧的。”李卉“嗯”了声就走出去了，她头有点晕，就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儿。她坐的地方正挨着手术室，在门口听得见里面手术刀碰到盘子上“丁当”的声音，那里面出来的几个护士脸上冰冰的，一副不屑的样子。李卉克制住自己想给天航打电话的念头，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家。她走得很慢，突然，她的心里生出一种渴望。她走到林洁原来住过的那个弄堂，看见那株紫藤，它已经很老很老了，灰暗的枝干悬挂在花架上面，有一只小鸟在花架上“啾啾”地叫着。李卉想起母亲，心一软就哭了出来。
李卉跟天航还出去玩过几次，李卉玩得很高兴，天航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最后一次，他们看完晚场电影回家，天航送李卉到楼下，她没有让天航送她上楼，她回过身，看了一眼天航，不舍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天航已经改戴隐形眼镜了，他的脸，没有任何的负担，清秀极了。李卉已经走了几层楼梯，天航好像想起什么，朝她挥挥手，喊了句：“明天我再来找你。”李卉的心里一沉，但是她没有回头，天航说话的口气跟十五年前那个省歌舞团的老师是一模一样的，她的心里有一点不祥，也有点悲怆。
李卉后来在医院里生下一个漂亮的男婴，起名叫做瑞儿。林洁在医院里一直陪她到出院。她换了家发廊，慢慢做到发型师的职位。她的手艺很好，来找她理发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日子一长，老板就升她做了发型总监。她的收入越来越好，在瑞儿五岁的时候，她在城里买了一个小套的公寓。天航再也没见到李卉，他每次路过诗婷发廊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往里面看一下，还是想看看里面的那个人在不在。他在结婚的前一天，到诗婷发廊去理了发，仿佛是终于了却一份心思。
那天李卉约林洁喝咖啡的时候，林洁告诉她，许晴在跳舞的时候从台子上摔下来，有可能会瘫痪。林洁叹了口气：“许晴真的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明明不是那块料，还非得要死要活地赖在歌舞团里。她那天演的其实还只是个配角，真不值。”李卉沉吟了一下：“你也不要这么讲她，命这东西是谁也强不过的。”
林洁和李卉在医院里的那个小公园里看到许晴的时候，春天真的来了。许晴坐在轮椅上，身后有个护工推着她慢慢地走。她看到林洁和李卉的时候，有些意外，也有些局促。李卉拉着瑞儿的手，对他说：“快点叫姨。”瑞儿怯怯地叫了声，许晴就笑起来了：“还是李卉有本事啊，儿子都养好了，不像我，现在真的是一条死鱼了。”李卉眼圈一红，说：“好啦，真会记仇，等你出院我请你吃饭赔不是总好了吧。”许晴认真地看着李卉，说：“四年级，我站在舞台上，你在后台帮我唱歌，我怎么想起来，就好像才发生过的一样。”林洁马上插进来：“以后我们去卡拉OK，让李卉专门唱一场给你听。”
趁李卉不注意的时候，瑞儿自顾自地奔到小亭子那边去玩，亭子上面盘着一株紫藤，那些紫色的花坠儿穿在一起，垂下来，好像温柔的帘。瑞儿在亭子里喊：“妈妈，快来。”李卉和林洁推着许晴就一起走到亭子里去，她们在那里坐了很长的时间，风儿吹过来，那些花朵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瑞儿攀上李卉的膝，在她的发上挑出几朵紫藤花来，他把胖乎乎的小手伸在李卉的面前，说：“妈妈，看，花。”李卉跟许晴和林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已经逝去了的日子，她轻轻地抱起瑞儿，温柔地低下头，把脸贴在他柔软的黑发上。
